山神第一次為了壓抑怒氣,忍到全身顫抖,他為了冷靜下來,一掌捂住自己的雙眼,“啪”地一聲清脆,像在無聲控訴自己未能察覺月僚陰謀的愚鈍。
他應該注意到的,月僚從不會無緣無故地問問題,幾個月前,他曾對他說:“為什么不把你山中的生靈帶出來見見世面?”
他只一笑,置之不理,想來那時他就動了這個心思,這個問題,算是給他的最后通牒。如若他接受他的建議,帶靈之外出,那他就會在外界,以他友人的身份,自然而然地接近她,如若他不接受……月僚便謀劃了現(xiàn)在所發(fā)生的一切,用盡手段,也要帶她出來……
靈之對于她,究竟有什么意義,令他執(zhí)著至此?
愛情……他是不信的,月僚會愛?何其可笑。
“月僚。”山神頹然放下手,對他說道,“無論你要她,是為何事,我暫且不管,但若你讓她受傷、流淚……她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我定會……”
“你定會如何?”月僚打斷山神的話,這個大妖怪,竟連威脅都如此溫吞,歲月就像潺潺溪水,一點一點抹平他的棱角,現(xiàn)在打磨得像塊圓玉,無論如何用力,都不會被它劃傷。
月僚把他的性情摸得一清二楚,他囂張道:“你又打不過我,狠話且慢些放吧?!?p> 還沒待山神說話,他又立即轉了話題:“對了,靈之救下的那個小參妖,養(yǎng)在你那兒吧?!?p> “休想?!鄙缴駝恿伺?,還未消氣,又被月僚一遍一遍地挑撥,話語間難免有些生硬。
月僚也清楚,卻還是故意上前,邊說話,邊圍著他繞圈,一副欠打的模樣:“可是我與靈之行江湖,保她足矣,再保一個小的,恐怕分身乏術,你知道,我們面對的是什么?!?p> 月僚面對著山神頓住,給了他一個眼神,他們面對的東西,并非是他一心三用可以應付的。他們的強大,山神自然清楚,聽到此處,已然有些動搖。
見到有機可乘,月僚繼續(xù)設想道:“若到了那時,危險降臨,靈之的個性,你應當比我清楚,為了救這個孩子,昨夜她能與魔界至尊對峙,那以后,也會奮不顧身擋在他面前,到了那時……”
“別說了?!鄙缴裼朴茋@了口氣,他怎會想不到?靈之她,雖沒見過廣袤世界,卻先學會了善良,也不知受誰影響,在這亂世之中,如一葉浮萍,卻妄想著留下身邊落花……這就是她。
山神妥協(xié)了:“我可以收留他,但我有一個要求——不能放進我的山里。”
“若是放進你的山中,難免會被一群小的打聽外界的事,到時候,大妖小妖心神動搖,恐怕你也控制不住這場面了?!痹铝派钪男乃?,知道歸知道,但還是質(zhì)疑道,“逆水行舟,不如順勢而為,你看魔界神保,和你一樣,同樣是管著一群小輩,他的做法,可比你聰明多了?!?p> “……”山神不以為是,魔族神保,用的是恩威并重,遇上不聽話的,他可以冷血無情地吞沒它,以儆效尤,再多些懷柔政策,自然好好管得多。而他……要他動山上任何一只生靈,恐怕比殺了他自己還要難下手,如今的局面,也是無可奈何。
山神懶得跟月僚爭辯,而月僚這話,也只是說來氣氣他,并非不知其中緣由,見山神開始懶得搭理他,便也不逗他了,認真道:“你放心,本就沒打算放他進你的結界,我會在你的結界四周再布一道結界,讓他生活在那,雖然寂寞了點,好歹能保住性命。”
這樣的處理方式,山神能夠接受,他點點頭,認同道:“就這樣吧?!?p> 月僚也“嗯”了聲,表示了解。
山神便不說話了,月僚也不再開口,一人一妖大眼瞪小眼地交換了好久的眼神,月僚意有所指,山神一臉懵比。
月僚瞪不下去了,敗下陣來:“你還站在這兒做什么?”
山神不解。
“你還不回去打理打理你結界?”月僚眉頭一挑。
“我的結界?”山神不知所謂,“很好啊?!?p> 月僚帶著要笑不笑的笑意,開始晃他的羽扇:“你的結界里,倒是山清水秀,可你結界之外,可是戰(zhàn)火后留下的一片焦土與虛無,她可沒見過自己自小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模樣,不想讓她見到世間的丑陋,這一點,我們總算是有共識的吧?!?p> “……知道了。”山神雖不想承認,可月僚說的每句話,似乎都有道理,雖然可能到最后,會變成一件令人難以接受的事……
山神不去想這個令人費解的男人,轉身消失在群山之間,月僚心滿意足地笑笑,該叫醒靈之了。
今天,他們還有很多事要忙。
當靈之揉著惺忪的睡眼,清醒過來時,眼前的,是明晃晃的月僚,手還被什么東西拽著,垂眸一看,啊~是那個小參妖啊……
“醒醒?!痹铝虐炎约旱氖仲N在靈之額頭上,冰得靈之一個哆嗦,明明是個人族,手腳卻冰涼得如同死物一般。
月僚如法炮制地叫醒了一旁裝睡的參妖——他分明早就醒了,只因靈之在旁,他才閉著眼,假裝還在睡。
這妖雖然看著是個孩子,其實早已成年,一肚子的鬼心思……月僚笑看著他,眼底卻透著警告。他剛剛才撬了山神的墻角,若是這會兒他自己被這小妖撬了,可要會被四野八荒的笑死。
那參妖悻悻松了手,不聲不響地坐了起來。
他們這一陣的互動,靈之全然沒有注意,她正把臉埋在松軟的枕頭上左滾右滾,不想起床。
月僚處理完那小妖,也不忍看她繼續(xù)虐待自己的臉了,羽扇一揮,靈之一聲驚呼,不受控制地浮在空中。
月僚走近一步,與她臉對臉,輕聲道:“我們?nèi)ソo這孩子找個安全的地方吧?!?p> 靈之微微紅了臉,訥訥反問:“要帶他去哪?”
“帶他,回靈之長大的地方,如何?”月僚在說謊,卻笑得輕盈。他越是說謊,笑意越是輕松,這是靈之——也就是之后的月人回憶起他來時,最明顯的特征,只是那時的她,全然沒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