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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陽斷鴻

第五章 入城 ·“量體裁衣”

斜陽斷鴻 若涉淵水 3156 2019-04-18 12:10:27

  從遠(yuǎn)處看過去,這廣交城的城墻表面上好像泛著一層綠一樣,走近了才知道,那都是在陳舊的墻磚磚縫里面生著、向磚面上爬、甚至把整塊磚包裹起來的青苔及地衣。廣交城在聽潮府南部,俗稱潮南之地,雖然不臨海但是隔海也不遠(yuǎn),對還沒有發(fā)現(xiàn)海外勢力威脅存在的鄭國來說算是大后方了。

  因此廣交城的城墻已有幾十載不經(jīng)戰(zhàn)事,又因為靠海而導(dǎo)致氣候又濕潤,所以各種蘚類都在墻上滋生著,每塊墻磚都在時光的縫隙里面逐漸懶惰。

  鄭琰玉在進城時左右環(huán)顧自己剛才在遠(yuǎn)處看著發(fā)綠的那一面外墻,心想:

  若是這里有朝一日被兵臨城下了,這綠衣也算是一層天然的防護,苔蘚彼此相連,把墻面都糊成了滑溜溜的一片,云梯也架不上去,石彈也打不進來,這難道便是來著大自然的饋贈、天然的防御不成?

  廣交城周圍這片地方,原本在很早以前就因為土地平坦、交通便利,被各路的行商坐賈光顧,成為了潮南的一個貨物流通中轉(zhuǎn)地——南方的海產(chǎn)和鹽、西邊的稻米還有河鮮、以及被云游者從別的地方搜集了運來的奇物珍品,都在這里解散再組合,然后再往它們各自能賣好價錢的地方去。

  后來行商的人越來越多,聚居的人口也越來越大,這座城也就慢慢筑了起來,等到史書有了記載時,廣交城已經(jīng)是潮南地區(qū)不可或缺的一個城市了。

  廣交城里建筑外形都比較樸素、低調(diào),很少見一些極高的閣樓,但是城里的行人極多,且大多都是行色匆匆,鄒、鄭二人進了城后在大路上慢慢地走走看看,不知被多少人“借過”,街上的人來來往往、絡(luò)繹不絕,都像是有自己的要緊事要做。

  城里的街景,與鄒鴻在崇禹城時看到的“白日里車水馬龍,晚來了燈紅酒綠”完全是兩個風(fēng)格,這座城更加的務(wù)實奮進、不張揚。

  鄒、鄭跟著人群走了一路,確切地說是被人群推著走了一路,兩人都在四下張望:鄭琰玉望的是城里的建筑格調(diào),還有各個攤子、坊市上的新鮮玩意兒;鄒鴻卻是像在找一個什么地方——他畢竟平日里常駐府城,不常來這里。

  走著走著,二人腳下這條街轉(zhuǎn)向向西,鄒鴻見到了拐角了,眼睛一亮,一腳邁出去、脫離了這擁擠的人潮,往拐角旁一個小巷子走去。而鄭琰玉正在遠(yuǎn)遠(yuǎn)地看一家攤位上所擺的牦牛尾巴、犀牛角呢,這一回過神來,怎么就又找不著這當(dāng)官兒的了?不是剛才還在嗎?鄒鴻朝他遠(yuǎn)遠(yuǎn)地打了個呼哨。鄭琰玉耳尖,聽著了,嘴里啐了鄒鴻一句不知是什么意思的家鄉(xiāng)話,小碎步擠出了街,也朝著小巷走。

  巷子窄小,就要比大街上冷清不少了,二人順著巷子走了百十來步,鄒鴻先在一家店鋪前停住了腳,抬頭端詳著店門上那塊漆成黑色的牌匾。

  “‘量體裁衣’?這想必是一家裁縫鋪,或是成衣鋪,或是……二者兼有?”

  鄭琰玉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自從見了珂毓以后,他的話就變得有些多且廢了,他這會兒想的是:大名鼎鼎的拂衣盟的分舵難不成就是在這里?

  這個小鋪子確實其貌不揚,不過對付益德的拂衣盟這個做“拿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的勾當(dāng)?shù)慕M織來說,似乎就其貌不揚才是對的。

  “量體裁衣”的門開著,開大前門、迎四方客,不過可能是因為位置不在主干道上,所以人氣也不是特別足,里面只有寥寥四、五人在前店挑著布匹和綢緞,而店鋪居然好像還不小,從門外看進去,一眼忘不到最里面,也許是因為地段便宜所以多盤了幾間鋪子。

  “這付益德的笨手下,論起做生意怎么比得上毓娘?!?p>  鄒鴻歪著嘴角想著,在他心里面,珂毓是天字第一號的助手、軍師、沒準(zhǔn)還是……紅顏知己?

  鄒鴻甩了甩腦袋,一步走了進去,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站著、并沒有和他一同進店的鄭琰玉,心下和他想得事情近乎是一模一樣的。

  “掌柜的!”

  鄒鴻一腳剛跨過門檻,就高喊一聲。

  “客官莫急,有!”

  鄒鴻只見那對著正門橫放著的大柜臺后面,竟鉆出一條和柜子差不多高的人影,大約只有四尺半,臉看不清楚,但穿身上的靛色長衫格外矚目,朝著鄒鴻招呼。

  鄭琰玉先在門外站了一會,見這店里怪異事情也不少,好奇之下也邁步進了店鋪門檻。

  那掌柜幾步作一步地“躥”到鄒鴻的面前,說“躥”是因為他身材顯得略矮,步子卻邁得又勤且短,速度卻是不慢,這樣跑或者疾走起來給人一種很用力的錯覺。不過鄒鴻和鄭琰玉一前一后見這掌柜過來,兩人都不約而同地輕輕挑了挑眉毛——雖然這掌柜的步子邁得這么快,但卻聽到其腳步聲只是松松垮垮,想必此人輕功底子是極好的。

  掌柜的一邊雙手抱拳對著鄒鴻和剛剛走進來的鄭琰玉行個小禮,一邊拿眼睛余光打量這兩人,隨即殷勤地開口道:

  “二位客官賁臨小店,是要做衣裳、改衣裳、還是別的什么衣飾?我看兩位客官打扮都是江湖中人,小店雖然店鋪不大,但是快靴、夜行服、草帽子這些物件兒也是應(yīng)有盡有的。”

  鄭琰玉聽這話不禁在心里噓他:“嗬,您家這都還叫店鋪不大?那可不知道怎樣才算大的了?!?p>  再看那掌柜的,雖然其確實初看一眼其貌不揚,身高也只及鄒、鄭二人的胸口,但是其打扮卻意外地很合他的身材。其身上所穿的那一件靛色長衫被裁剪得十分合適、修短合度,版型與更多方面的細(xì)節(jié)都和他的身形極其貼合,仿佛是為他而生的,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這“小人兒”在二人面前行禮談話,卻并不顯得一絲滑稽,反而隱隱有一點氣宇軒昂的感覺。

  鄭琰玉又在心里夸贊,想這“量體裁衣”的店名字取得還真是不錯,有理、有理;方才對那掌柜的故意謙虛的偏見倒是都去了七七八八。

  二人抱拳回了禮,鄒鴻也客客氣氣地說:“在下有一些穿衣搭配的困惑,想要向掌柜的討教。”那掌柜的此前還沒有遇到過要來找他討教穿衣的客人,不過本著一切為顧客著想的原則,他左掌外翻伸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指向店鋪深處,二人便一同往里走去。

  鄭琰玉一邊跟上一邊在腦海里回想方才鄒鴻“討教穿衣搭配”的時候煞有介事的表情,弄得他哭笑不得,心想是不是自己聽錯了,沒有看出來鄒鴻的演技如此的逼真,還真是個實力派。

  三人來到店鋪后方,這邊都是用于存放一些過季的或者是沒有正式上架的布匹、綢緞,幾乎是沒有顧客和店里伙計會來這一邊的區(qū)域。

  “客官,敢問是要詢問些什么?對衣著方面有什么困惑?”

  鄒鴻根本沒有把話聽進去,還沒等掌柜的說完,先是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確保這邊是真的沒有人,然后彎腰俯下身子,對掌柜的輕輕說出一句暗語來。

  “義心寬似海,群雄拂衣來。”

  掌柜原本只以為他兩人是來購置衣物的江湖客,他雖然看起來只是個衣鋪老板,其實是盟里安排在廣交城一地的主事者,稱為“渠帥”,負(fù)責(zé)當(dāng)?shù)厝蝿?wù)發(fā)放和人手調(diào)配,地位也算是極高了,與拂衣盟的大部分人都至少是有一面之緣的。

  所以當(dāng)他聽到這句等級不低的口號從鄒鴻嘴里念出來時,還是吃了一驚的,因為他以前并沒有見過鄒鴻這張臉。

  謹(jǐn)慎為上,表情從原本的殷勤變?yōu)榍f重、嚴(yán)肅,掌柜的重新鄭重地朝鄒鴻行了禮,再試探性地開口道:

  “兄弟是打哪一處來的,可是要領(lǐng)取任務(wù)?”

  鄒鴻更是直接,回那掌柜的只一句話:

  “我來只是要找付老板?!?p>  那掌柜的禮節(jié)走得挺到位,鄒鴻也只客客氣氣的,沒有就說我來這兒找付益德。

  鄒鴻表情正常面不改色,那掌柜的卻變了表情——付老板,即付益德身在廣交城的事情,盟內(nèi)也只有極少數(shù)人才是知道的,其實如果不是因為付益德恰好來的是他負(fù)責(zé)的地區(qū),憑他一城渠帥的身份也是不可能知道付益德的行蹤。可是現(xiàn)在卻從一個來歷不明的陌生男子口中聽到他是來找盟主的,這讓掌柜的心里不得不對這人多了幾分懷疑。

  掌柜的往后退出一步,眼里也充滿著警惕;方才鄒鴻的口號正是付益德所教,屬于一般盟里成員都不知道的高階暗語一類,不過這無疑這更是增加了掌柜對鄒鴻的懷疑。

  “尊駕究竟是何人?能否先亮一亮萬兒!”

  鄒鴻不慌不忙把彎著的腰直起,嘴角輕輕一展,對著正上下打量著他的掌柜道:“在下姓楚,是那西街的熟食鋪子里賣豬耳的?!?p>  這套說辭鄒鴻也是早就想好,說這話時還故意提高了音量,雖然其中肯定內(nèi)容都是瞎掰,但若聽了去的人有心,是定能發(fā)現(xiàn)玄機的。

  掌柜的不明所以,他在廣交城也是生活了多年,算是一個老戶了,但是從來就沒有看到過西街有姓楚的、賣豬耳的熟食鋪,心想此人莫非是來尋釁的?亦或是來找消遣、找刺激?

  也不對,他方才的確是對上了我門的暗語,這哪里是一個賣豬耳的能夠知道的東西?

  不過這掌柜的再怎么說也是拂衣盟里坐鎮(zhèn)一方的大將,容忍的氣度自然是有的,當(dāng)下也不動聲色,把怒氣壓住,看向鄒鴻道:

  “先生,對不住,你若是真的有要事,就請不要拐彎抹角地好好說話,若是要裁衣裳,也請移步往前店去,如果還是一直說些別的事情,那請恕我,聽不懂,就無法接待了?!?p>  這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卻也不過分失禮,跟在鄒鴻身后的鄭琰玉暗暗點頭,心想這掌柜也算得上是個好漢,只是不知道他的身手如何;又看看鄒鴻——不知道他這又是在打什么啞謎了,姓楚的又賣豬耳的。

  莫非他是在打字謎?楚者芻也?賣豬耳,芻再加上個耳?便是鄒?

  呃——這種拆拆拼拼的字謎,也虧這當(dāng)官兒的能想得出來……

  鄭琰玉一臉無語,這種把姓氏這么生硬地暗含在話里面的字謎……怎么就怎么想怎么蠢呢?

  “在下并沒有糊弄掌柜的,這便是真真的實話,”鄒鴻頓了一下,竟然又提高了一些聲音,“西街熟食鋪販豬耳的楚某,請掌柜的指點一二?!?p>  在腦海里大概想了想:在熟肉鋪子里滿身沾著是油和鹵汁的販子,居然來找裁縫鋪子的老板指點穿衣的樣子,鄭琰玉發(fā)現(xiàn)他怎么努力也想不出這幅畫面。這時店前方正在挑選衣料的幾位顧客也都循聲望了過來,像看神經(jīng)病一樣看著鄒鴻——很明顯,人家都是知道西街沒有這號人、這家鋪子的。鄭琰玉一看過來的人多了,就捂了臉站到一邊去——我可不認(rèn)識這個什么楚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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