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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陽斷鴻

第九章 暗潮·林深不見鹿

斜陽斷鴻 若涉淵水 3588 2019-05-03 11:30:00

  鄭啟明咬一咬牙,既然林深鹿不再繼續(xù)矜持,那么他也干脆直接一點。

  “若是大人愿意助啟明一臂之力,啟明日后凌云志成,當(dāng)向大人執(zhí)晚輩之禮?!?p>  林深鹿愣了一下,這一點顯然是在他意料之外的,以皇子之尊向一個內(nèi)官稱晚輩,這還是那個驕狂不可一世的明皇子殿下嗎?

  “殿下這是非要折奴婢的壽不可了?”

  眼里笑意盈盈,就像是一個愛開玩笑的老頭子原本該有的樣子,林深鹿不再像鄭啟明剛剛進(jìn)來一樣,對他保持著距離,反而是親切地談著話。

  話若說開了,便不用再多交流什么,鄭啟明今天為什么來,林深鹿早就一清二楚。

  “其實事情很簡單,奴婢今日一整天都在重光殿伴駕,圣上對殿下的態(tài)度是……很生氣。”

  確實如此,如果不是因為鄭文建擔(dān)心會打斷他的進(jìn)程,得罪上天,使之前的努力功虧一簣,可能就直接把他叫進(jìn)重光殿猛批了。

  “那林大人為何說簡單……”

  鄭啟明表情相當(dāng)難看,都要哭出來了,如果真的因為這個導(dǎo)致皇帝大發(fā)雷霆,那他離皇儲的位置就又遠(yuǎn)了一步啊。

  “奴婢說的簡單,是指殿下將之想得太復(fù)雜了?!?p>  這句話聽起來有一點的繞,明皇子不是腦子不好使的人,但是一時也還是捉摸不透這句話。

  “陛下聽得殿下在外吵嚷,因而生了殿下的氣,殿下心里對許多東西看得緊,所以又生出更多不必要的想法來;想法一多,把殿下您弄得更是畏首畏尾?!?p>  鄭啟明遲疑地點了點頭,好像確實是這樣,他一想起端陽的傳統(tǒng)可能是鄭長庚知道而他不知道的,就無法平心靜氣地來看待這件事。

  “其實殿下只用咬死,在殿外喧嘩,并不是出自自己的本意,而是迫不得已的。陛下畢竟還是看重骨肉親情的,殿下如果話講得好,此局立解?!?p>  林深鹿這一句話,是想要讓鄭啟明拋卻原本的慌張,他是正牌嫡出皇子,與皇帝有著斷不掉的血脈聯(lián)系,這一點至關(guān)重要。

  “那請林大人指點,不知如何才算說得好。”

  連鄭啟明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原本在外面只懼怕天子一人的自己,自從進(jìn)了這小院,就一改常態(tài)地客客氣氣、恭恭敬敬,已經(jīng)與原來不同。而在外面顯得不近人情的林深鹿,居然也費心費力地指點起皇子來,換句話說他已經(jīng)預(yù)先卷入了皇權(quán)爭奪的漩渦。

  林深鹿這才俯身把地上的銅勾撿起來拿在手里,道:

  “轉(zhuǎn)移陛下的視線即可?!?p>  鄭啟明聰明,登時明白。

  “大人是說找個人頂缸?那又該找誰?”

  這林公公又拿銅勾去把油面之上的部分已經(jīng)快燃盡的燈芯再挑出來一點,一邊挑一邊說著話,嘴里的氣流吐在燈上,吹得火焰不住地在搖曳跳動。

  “那個人的選擇需要滿足兩點,一是從身份上容易下手,不是陛下舍不得,而且也沒有什么勢力的那種;二是他得確實有成為替罪羊的動機(jī),時間地點都要對得上。殿下如此聰慧,不會想不到人選吧?”

  鄭啟明又是點了點頭,這是進(jìn)這屋后,他做得最多的一個動作。

  “大人是說……那個御衛(wèi)什長?”

  挑著燈芯的林深鹿哂笑:

  “不只是他,他旁邊那個小新兵也可,其余站在重光殿周圍的御衛(wèi)皆可,不過殿下第一個就想到這什長,想必定是他會有什么讓殿下非選不可的理由吧?”

  “確實如此?!?p>  鄭啟明憤憤地點了點頭,他恨殷英是恨得牙癢癢,沒有要其他人來背這個鍋的道理。

  “那父皇要怎么才會相信我……”

  “殿下若想要成大事,首先便是要有自信,您難道要告訴奴婢,陛下不信任他的親生兒子,反而去相信一條看門狗?”

  鄭啟明聽出林深鹿話里的弦外之音,望著他那雙能把自己一下子看透的眼睛,又一次重重地點了下頭。

  “殿下放寬心,此事皇上沒有親眼所見,只是聽到點聲響而已。”

  他鄭啟明在重光殿外鬧騰時,最先代替鄭文建的眼睛出來看情況的,就是他林深鹿。

  “殿下若是自己都沒有自信,那么奴婢日后還要怎么幫助殿下……壯志凌云呢?”

  到這里,鄭啟明心里好像大石頭落地了一樣,林深鹿的話給了他極大的底氣和指引,甚至是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興奮感。這也是林深鹿向這位皇位的有力競爭者所開出的條件,若是鄭啟明自身都沒有一定的能力,那說明他也不值得林深鹿去幫助了。

  “那殿下今后的路,請好自為之?!?p>  “多謝林大人?!?p>  鄭啟明站起身來,兩拳相對放在身前,鄭重的向林深鹿鞠了一躬,這個禮他只在八歲入學(xué)太學(xué)院時,只對一個專門負(fù)責(zé)教導(dǎo)他的學(xué)士才用過,乃是治學(xué)之人晚輩向長輩問好的禮節(jié)。

  林深鹿也直接沒有什么負(fù)擔(dān)地坦然接受。

  “殿下要謝的,可不僅僅是我一個人?!?p>  這句話他也只是心里想著,沒有說出來。

  待到他送鄭啟明出了房門,看到他背影消失在院前的一片花草后,倚在木門邊,自言自語道:

  “那些說庚皇子更像陛下的老頑固可真是瞎了眼,若要說起這心思深沉,明皇子可比庚皇子像陛下得多了?!?p>  “呵……這還不是一般地像,真不愧是親生父子啊?!?p>  今夜鄭啟明回去以后,應(yīng)該能睡一個好覺吧。

  ……

  鄭啟明夜見林深鹿時,也是段滄海睡不入眠,從床上爬起整頓衣裳、走出營帳、走出北營的時候。

  在北營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和隔壁御獅苑偶爾響起的一聲狗吠中,段滄海把一領(lǐng)錦袍披在身上,他也準(zhǔn)備要去見一個人。

  “噠、噠、噠、噠?!?p>  打更人的梆子聲響了四下。

  “天寒……地凍……”

  一對小黃門拿著燈籠和梆子,轉(zhuǎn)角正好遇到段滄海。

  “誰人?哦,參見段都尉?!?p>  兩個小黃門先是嚇了一跳,認(rèn)出段滄海后略微欠了欠身,因為手上拿著東西不方便。

  “段都尉這是親自巡夜?晚上露重,都尉可要多走動走動,停著會受凍?!?p>  段滄海點頭稱謝,二人也沒有懷疑這位掌管皇城治安力量分布的人這么晚瞎逛是為了什么。

  皇城里多是大道,地上鋪著青色的大理石,墻壁刷成莊重的紅色,在這凌晨空空曠曠、冷冷清清的,只有段滄海一個人。

  順著大道一直走了挺久,段滄海在一處轉(zhuǎn)角進(jìn)了岔道,映入他眼簾的是一棟較為雄偉的房屋,雖然與宮殿還是有差距,但光從外部看來也是檐牙高啄、勾心斗角。

  房屋門上的扣門環(huán)被做成椒圖銜環(huán)的模樣,龍九子椒圖,性格自閉,反感別人進(jìn)入它的巢穴,所以常常被人們放在大門之上震懾宵小。

  段滄海握著右邊一只椒圖嘴里的圓環(huán),提起來,輕輕地在門上撞擊了幾下。

  “咚、咚、咚。”

  門里并沒有反應(yīng)。

  段滄海呼出一口濁氣,拿起門環(huán)接著輕輕地敲,敲三下,停一會兒,然后再接著敲三下。

  在段滄海敲到第十二個三下時,門終于開了。

  “誰呀,大晚上的?!?p>  站在門里面開門的是一個小童子,睡眼惺忪,一臉難受。在他這個年紀(jì),誰不讓他好好睡覺,就是和他過不去。

  “北營都尉段滄海,求見李侍郎?!?p>  聽了段滄海的名號,這童子嚇得一激靈,似乎是連瞌睡都沒有了,畢竟段滄海的名號極響,就等同于皇城治安的保障。

  “啊段都尉,您是來緝拿刺客的嗎?小人一直在睡覺,什么都不曉得,要不然您進(jìn)來看看……”

  “小公公安心,并不是,在下只是有事想求見李侍郎?!?p>  不錯,這房子里住的人,便是黃門右侍郎李沙柳。

  聽清楚段滄海的話后,童子表情又為難了起來。

  “李公公已經(jīng)睡下了,現(xiàn)在去擾他起來,他可是要發(fā)脾氣……”

  小童欲言又止,似乎是很懼怕李沙柳的樣子。

  “勞煩小公公,這是一點心意,在下確實有急事?!?p>  段滄海撩開錦袍,從腰間取下一個錦袋,塞到小童子的手里,袋中嘩嘩作響,都是金屬碰撞的聲音。

  “小公公只需去告訴李侍郎,說段滄海求見,這樣若是觸了霉頭,自有在下承擔(dān)?!?p>  那小童把握住錢袋的手背到身后,輕輕掂量了幾下。喲嗬!里面的真貨還著實不少。

  改了表情,那小童將錢袋塞進(jìn)前襟。

  “那好吧,請段大人稍候?!?p>  小童說罷,將門又關(guān)了回去,轉(zhuǎn)身去往李沙柳的房間,也沒說要讓段滄海先進(jìn)來喝杯茶啥的。

  那錦袋里是前幾日五月初一的時候,段滄海才領(lǐng)的薪俸。他拿到手后便把這個餉銀袋一直都放在身上,這只是過了幾天,也沒有花費多少??梢哉f是段滄海大半個月的薪水,都交給了那不知道是不是太監(jiān)的小童子,用以打點關(guān)系了。

  段滄海望著現(xiàn)在空無一物的腰上,只是笑笑,錢財于他也只不過是身外之物,或者說,段都尉也沒有缺過錢。

  他等了一會兒,門又被開開了,還是那個小童,不過早已經(jīng)沒了第一遍開門時那樣的厭煩表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諂媚。

  “段大人久等了,李公公讓你直接就進(jìn)去見他?!?p>  “謝謝小公公了?!?p>  小童子將門完全打開,段滄海一步跨進(jìn),里面已經(jīng)點亮了三個燭臺,整個房間里被照得甚是明亮。在這份明亮之下,段滄海能看到各種珍奇古玩字畫,墻壁被刷得雪白,整個房間都彌漫著一陣陣珠光寶氣。

  段滄海跟了那小童子走到李沙柳的臥房門口,小童子在門口一轉(zhuǎn)身,示意其自己進(jìn)去。

  段滄海走進(jìn)那個與外面的裝潢如出一轍的房間,唯一的不同便是里面比外面多了一張極為華美的臥榻,而李沙柳此時正坐在床上,下半身蓋著一床絲綢被面的絲絨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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