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佳圭之前一直是垂目與玄戈交談,也不管他脖子舒不舒服的,聽到這話后罕見地抬了抬頭,給了玄戈一個白眼,說:
“廢話,我要是整倒了鄒鴻,以后再遇上有硬骨頭啃不下來,誰去守住我聽潮分司最后的面子?讓你去上么?”
不得不說,在個人戰(zhàn)斗力與任務(wù)的完成效率方面,方佳圭與鄒鴻的差距也確實是蠻大的,或者說分司里的誰跟他的差距都蠻大的,不過這和他適不適合做主簿也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
雖然鄒鴻的身手是全分司無疑問的公認(rèn)第一,不過玄戈聽了方佳圭這話也多少有一點不服,心想:“我也不是吃素的好吧?”,于是小聲地回了一聲:
“我上……也不是不行啊?!?p> 被頂了一嘴的方佳圭,也不去管玄戈怎么想的,也許他覺得根本沒必要搭理他。他確實也很有本事,就算是馳掣曹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手也會認(rèn)同他的能力,不過他要是以為自己是可以代替鄒鴻的人,方佳圭覺得這簡直是癡人說夢,一點都搞不清楚狀況。
回想起鄒鴻在行動時雷霆萬鈞、侵略如火的攻勢,以一敵十也能打出以十打一的氣概來,方佳圭嘆一聲氣道:
“我雖然肯定不同意鄒鴻執(zhí)行任務(wù)的方式,不過不得不承認(rèn),這個人確實是厲害,分司里目前還是找不到人比他強,在基層浸淫多年,經(jīng)驗或是身手都已經(jīng)磨練到了巔峰,他是不可替代的。”
其實作為方佳圭的部下,玄戈也沒什么機會接觸鄒鴻,因此對其實力究竟怎么樣也并不了解,聽方佳圭這么高的評價,不禁問道:
“有這么厲害?”
方佳圭哂笑,眼珠子往腦袋頂上翻,說:
“不止是厲害,而且還奸詐、狡猾、不擇手段,對一項任務(wù)來說只要能完成就是好的,就算把自己和同伴置身險地也沒有關(guān)系?!?p> “聽起來挺……”
玄戈見過這位司丞的作風(fēng),確實是像做得出來這種事的人。
“也不得不說,這其實就是最有效的方式,而且鄒鴻強就強在他每一次行險招,讓自己陷入險境后總是能置之死地后生,我每次都懷疑他是不是之前就算好了,可是哪有這么巧的事兒?他每次任務(wù)都做得像是賭博?!?p> 玄戈有些愣,這么說的話他之前對這位長官“任務(wù)不用過細的規(guī)劃,直接就是干”的印象還有點問題。
方佳圭繼續(xù)說道:
“聽潮府各地有些幫派對著官府陽奉陰違,這也不奇怪,我們總不可能指望這種暴力分子會安安分分賺錢,他們總得有點江湖手段。但是有時候太過火了,我們便會派功曹過去敲打他一下,這些個滑頭們都是當(dāng)面一套、背后一套,連哄帶唬地不搭理你,若是我們強硬一點,他們見惹不起也就服軟一陣子,等派過去的人走了過后,便該怎樣就怎樣,但是只要遇上了鄒鴻,他們就會乖得跟孫子似的,說不做就不做了?!?p> 方佳圭的語氣里既興奮又無可奈何。
“有這么厲害?”
這已經(jīng)是玄戈第二次說這句話,方佳圭細細想了一下他腦子里的鄒鴻,答道:
“這還不算最厲害的,三年前國家正是多事之秋,地主、豪門、幫會,有著往上面出冒的不安分勢頭的多得很,最嚴(yán)重的兩處是東江府的血狼門和豐華府的董氏,一件出在年初、一件出在年末,古、青兩位大人各帶了一回隊去擺平的。這種等級的行動計劃,自然會從全國各個分司都抽調(diào)精銳人馬進行編組,但是參與人數(shù)也并不是越多越好,所以每個分司基本上都只有幾人入選,不過古大人當(dāng)時開玩笑說,憑這組人馬,就是翻過了西河府去“觸天之地”摸到褚族人的老巢放火也去得?!?p> 西河府是鄭國疆域的最西邊,是明漢河的發(fā)源所在,山形崎嶇、水流湍急,是人跡罕至之地,觸天之地則是在西河府更西邊的高原,這里更是難以生存。因為氣候?qū)︵崌藖碚f過于惡劣,所以鄭國的地圖就只到西河府。
傳說觸天之地上有許多神奇的東西,與鄭國是完全不一樣的光景,還生活著有名為“褚人”的原始居民,他們因為生活環(huán)境異常,所以生命力極其頑強,身材的高大與強壯程度要明顯優(yōu)于居住在低處的人。不過這些都只存在古書里,迄今為止還沒有一個褚族人在鄭國活動過,但也沒有人真的到達過觸天之地,褚族人是否存在也就難辨真假。
朝堂之上也有西河府尹與西河府督的官職,不過就只是屬于榮譽性的加封了,畢竟那地方也沒有人給他管。
“所以鄒司丞被抽調(diào)參加過古大人那次行動嗎?”
玄戈問道。
“豈止,我都說了,這還不算最厲害的,”
方佳圭繼續(xù)一本正經(jīng)地跟屬下說著自己這個死對頭的光榮事跡,
“古、青兩位主簿的兩次行動,為了保護大家身份的隱蔽性,也防止他們過于勞累,抽調(diào)的時候都盡量避免了重復(fù)。年初跟著古大人去東江府收拾血狼門的功曹們,大部分都沒有機會再跟青大人一塊兒去鏟除豐華府的地頭蛇,不過凡事總有例外,這兩份名單里也就有兩個例外,兩次大事兒都讓他倆趕上了,巧的是,兩人都出自我們聽潮府,雖然當(dāng)時我還在總司并不在這兒,而且……”
“而且其中一個人還是鄒鴻?”
玄戈接了下句,方佳圭點點頭:
“是如此不錯?!?p> 玄戈臉部肌肉都有些僵硬,能受到總司兩位主簿的垂青、違背常理也要調(diào)用的鄒鴻,在一個行動小組里的作用該會有多大……
方佳圭選擇無視玄戈一臉震驚的樣子,接著說道:
“鄒鴻的名字原本早在三年前就上了古大人的本子了,若不是他太喜歡用險招,讓總司不放心,也不會一直當(dāng)這個司丞。據(jù)說當(dāng)年他一直想扶正做聽潮府分司的主簿,但上面一直不答應(yīng)。上一任升職后,青大人便把我派來這里,本想著是要壓他一頭,栓一栓他的脾氣,哪里想到他一點都不配合,連帶著把總司長官都記恨上了,這才變成今天這個樣子?!?p> “那,他現(xiàn)在對你已經(jīng)這般了,你如果不打算整倒他,他不就要來……”
他不就要來掰倒你?這是玄戈沒說完的話,涉及到這些方面的學(xué)問玄戈其實不太懂,再加上剛才有些被鄒鴻的履歷嚇到,話就說得磕磕巴巴。
“嗨……”
方佳圭搖頭,嘆了口氣,道:
“天知道他怎么會給我盯得像仇人一樣?!?p> 其實也不奇怪,鄒鴻這種一刀一槍把功績積累出來的人怎么會看得上方佳圭這種從霽都空降過來當(dāng)長官的人。其實方佳圭在霽都也是憑著實力讓古帆遠與青方皓看重的,不過這在鄒鴻眼里,他就成了一個借關(guān)系外調(diào)鍍金、搶了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主簿之位的小白臉。
其實方佳圭也十分希望鄒鴻能認(rèn)同自己,可是他作為聽潮府分司的監(jiān)管者,基本職責(zé)就是不能夠允許任何一個部下肆意妄為,包括資歷比自己老、能力比自己強的鄒鴻。
所以當(dāng)方佳圭看到鄒鴻還是一次次地在刀尖上旋轉(zhuǎn)、在懸崖上跳舞,還總是拉著他們最精銳的同袍、總是使用著最有效卻最具風(fēng)險的計劃、出色地領(lǐng)先預(yù)期達成任務(wù)目標(biāo)、卻也總是造成多余傷亡時,他便知道自己不能夠再由著鄒鴻胡來了。在霽都深諳官場規(guī)則的方佳圭便開始使用職務(wù)之便打壓鄒鴻,使其漸漸地失去了帶隊出任務(wù)與謀劃行動的權(quán)利。這被方佳圭自己理解為對整個清平司的一種保護與救贖,而且在他自己看來,總司交給他的任務(wù),這也是其中一條。
鄒鴻卻認(rèn)為自己并不是喜好弄險,那只是外界對他的評價,真實的他的想法其實是非常理性的。清平司原本就不是一個以正常手段解決問題的地方,所以如果他覺得這樣辦任務(wù)是簡單有效、能避免節(jié)外生枝的方法,就算會有一些的損失,他也是可以接受的,包括失去自己的性命——如果有任務(wù)的重要程度非常高的話,他也不在乎把自己的生死安危置之度外。
而且鄒鴻對自己的信條深信不疑,他在聽潮府分司這個地方當(dāng)差十余年,一直都拒絕接受任何水平低于他的人的建議,除非那個人在建議的那一方面可以與他比肩甚至超過他。
方佳圭絲毫不懷疑鄒鴻對鄭國、對清平司的忠誠,他知道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對任務(wù)的完成度有近乎偏執(zhí)的自我要求,但是他也知道鄒鴻是一把鋒利無匹的利劍,誰也沒有辦法掌控他,如今他可是要沖著他方佳圭來了。
“算了,等他回來了再見招拆招吧?!?p> 方佳圭不愿意再去想鄒鴻到底想干嘛,明天可還有一大堆的公務(wù)等著他去做。原本那些都是他和鄒鴻共同的責(zé)任,不過鄒司丞早在半年之前就拍拍屁股走人了,給他一個人留下這疲于應(yīng)付的事情,算是對打壓他的報復(fù)。
方佳圭現(xiàn)在每天都要在軍機曹里過目很多遍功曹們篩選過的情報并分級、編號,而且司內(nèi)現(xiàn)在有六個任務(wù)小組正在外面同時執(zhí)行任務(wù),每天都有新的情況反饋需要跟進,經(jīng)他分析過后還需要做出宏觀的調(diào)控指示。
還有那一封七天之前自霽都長官來的加急公文,上面總司的長官說準(zhǔn)備實施一項新的計劃,這也需要他帶著聽潮府分司投入進去。
“人手本來就不夠啊……”
方佳圭雙手揉著腦袋兩邊的太陽穴,太難了。
“好了,如今宵禁的時間已經(jīng)過了,你也別再上街去晃蕩,免得給我找麻煩,就在這里找個禪房將就著歇吧,明日與我一同去軍機曹,看看那六個行動組都怎么樣了?!?p> 玄戈見方佳圭這個樣子,也知道他是被這幾天的事情搞得焦頭爛額了,也便沒有再多說,直接行了禮,要退出了方佳圭的房間。
“遵命,屬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