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的第六天,陳一羽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站在窗邊,眺望公園的那一片青蔥,即使沒什么好看,也比冰冷的建筑好看。外面正下著雨,窗戶被她拉開一條縫,雨不足以飄進來,而冷冷的風卻可以吹進來。她迎著風,拂過臉頰,讓人神清氣爽!
遠處的山巒此時看起來是黛綠色的,山頂縈繞著云,像是一幅雨中的山水畫。
住院的第二天,只有周袤和李哲來看過她,拎了很多水果,不愛吃水果的她在無聊的時候竟然也把它們吃得差不多了。
她看到周袤時,不由得想起左鋒,心情更加郁悶。她默默地祈禱著周袤不要再出現(xiàn)在病房里,他是個挺尷尬的存在,她不喜歡的追求者。事實上,但凡追求者她就沒喜歡過。
左鋒是她最在乎的人之一,如果知道他出事,她一定會撇下手頭上所有的事去看他。可是,她給他發(fā)的信息卻連一句關心也得不到。他們是兄弟啊,有女朋友又怎樣,他可以不來看她,哪怕就發(fā)幾條安慰的信息也行啊。可是,他沒有。這是他們的相處模式,想起了才聯(lián)系,大多時候互不打擾。
出于某種恐懼,她不敢再發(fā)信息給任何人,連沈瑤也沒有發(fā)。有時,陳一羽覺得自己跟林銘一樣,是個懦弱的人,因為恐懼而不敢有所行動,還真是臭味相投??!陳一羽想著,心情落到了谷底。
周袤走進病房,晚上7點多,沒有開燈,室內的光源來自醫(yī)院走廊的燈。陳一羽就靜靜站在窗邊,一動不動,不知道她在那里站了多久。她此時如一尊雕塑,被雨夜的環(huán)境襯得更悲涼。他還是更加喜歡在公司里活蹦亂跳的她,總是不能安分下來,永遠像個移動的太陽,雖然這個可能不是真實的她。
“一羽,我給你帶了蘋果、橘子?!?p> 陳一羽微微皺眉,周袤來得太勤,六天里來了三次,第一次跟李哲一起過來,這倒也沒有,同事間的關心;第二次是中午過來的,上班時的午休時間,她不由地懷疑他是不是翹班過來的;今天是第三次,本應該在辦公室里加班的時間。她粗略算了下時間,他們公司午間休息時間一個半鐘,從公司到醫(yī)院要一個鐘,就算他不吃飯也來不及啊!周袤現(xiàn)在的行為,讓她覺得不舒服。
“項目不趕嗎?你現(xiàn)在不是應該待在公司畫圖嗎?”她淡淡說。
她從群里的聊天記錄可以知道,他們現(xiàn)在的項目很著急,明天就得出方案匯報了。
從她跟這個項目以后,她幾乎每天都要加班到很晚,匯報方案的時間是周五,他們總是要在周四晚上通宵。
他越來越看不透她,她眼神里藏著平靜和冷漠,跟平時帶著歡樂的眼神不同,是因為生病所以心情不好嗎?
“挺趕的,估計今晚又得通宵了?,F(xiàn)在是我們的晚飯時間,我找了借口溜出來。他們吃飯大概一個小時,我打個的到你這兒,不塞車的話只要半個小時左右。待會我就回去,晚一點沒關系的?!敝苜蠼忉?。
她算的時間是搭地鐵或坐公交的,忘了還有出租車這一交通工具。這還是他認識的周師兄嗎?這十足就是一個小奶狗!她還是更加習慣那個冷冰冰的周師兄。這事態(tài)都已經發(fā)展到這個程度,她再也不能掩耳盜鈴了,結束總得先有人說出口。
“你不用吃飯的?”陳一羽假模假樣地問了句,實則在思量著該怎么開這個口。
周袤笑道:“我在車上吃了面包?!?p> 她剝一個橘子,遞一半給周袤,硬生生擠出一個笑容,他的回答讓她有罪惡感。
“我的任務也分攤到你們身上,工作量更大了吧。老王又是特別愛沒事找事干的人,總在我們出圖前提意見?!彼掍h一轉,“師兄,這兩天你別來了!按照我們組的慣例,明天早上不用去上班,下午老李去匯報,你們也應該沒事干,可以早下班。你明天就好好休息吧,我過兩天就出院了。我想借著生病的緣由好好偷懶一下,你也挺忙的,可不能為了看我這個閑人耽誤事。我就是一塊捂不熱的石頭,你別費心思了?!?p> 她掂量著自己的用詞,希望意思表達清楚,又不會傷害到人。多好的青年才俊啊,她可不能把人家給耽誤了。
“那你出院我再過來接你!”他假裝沒聽懂。
“周師兄!”陳一羽有些不耐煩,說出這三個字時語氣明顯加重了。
周袤面露異樣,她才發(fā)覺自己語氣不妥。
她這些天一直因為左鋒的冷漠而難過和生氣,不巧的是周袤又常常在她眼前晃悠,表達著對她的關愛,讓她有種虧欠他的感覺。她最討厭欠別人的,互不相欠才能夠讓彼此都走得灑脫??!各種情緒疊在一起,她煩躁得不行!
陳一羽稍微頓了頓,平復著躁意。
“高一時,我是學生會的干部,早上不用做早操,就站在每個班級前面看他們做早操,就監(jiān)督一下出勤率。可能是這個原因,我們那年級很多人認識我。有一天,我在教室做題,同班同學把我叫出去,說外面有人找。我一出教室門,看到兩個男生,我不認識的。一個男生問我是不是陳一羽,我說是。我的話剛說完,我注意到另一個男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眼里藏不住地害羞。我去,我立馬嚇到了。剛好這時我一個要好的男同學從門口走出來,我對男同學嚷了一句‘他們兩個找你’。我完全不顧那三個人的窘態(tài),我撒腿就跑,繼續(xù)做我的試卷。后來,我那男同學時常取笑我,說我把大好的桃花給嚇跑了。在感情方面我就是屬鴕鳥的,有什么不對勁我只會躲。你懂嗎?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陳一羽在心里不由地感嘆:這下子可以明白我的心意了吧!害得她都搬出陳年往事,如果不是有周袤這遭事,她都快忘記她的風流往事。
周袤沉默了。
“我先回去上班!”周袤留下一句話就離開了。
那一刻,陳一羽又看到了以前的周師兄,冷靜沉著,讓人看不透。她祈求不會把周袤傷得太深,可是他一臉冷淡是什么意思。他可以生氣地揮袖而去啊,也可以大罵她沒良心啊,偏偏就淡然離開。這讓她不知所措,她想過找左鋒這個情圣,可還是算了,炫耀也沒了意義,取經也沒了身份。
周袤應該是聽明白她話語里的拒絕了,直到她周六出院的時候,他也沒有出現(xiàn)。陳一羽才覺得稍稍心安,天涯何處無芳草啊,不必找她這顆歪瓜裂棗。
出院的事她沒告訴任何人,除了周袤。她的東西不多,就一個書包,拎著就走。讀書寄宿時,她就一直是宿舍里行李最少的人。每次寒暑假,舍友們都得背個大包,拖著大行李箱,有時還抱怨裝不下行李。陳一羽就顯得灑脫得多,背著個書包就回家,跟平常去上課沒兩樣。
“哲兒,哈哈,是啊,我今天出院。好好……沒事兒……知道啦!”陳一羽剛出醫(yī)院門口,就接到李哲的電話。終于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她高興地抑制不住大笑
“小師妹。”吳鈺站在醫(yī)院門口,似乎等她很久了。
“吳師兄,你怎么來了?”
吳鈺接過陳一羽的書包,不由地皺眉,真的一點也不像個女孩子,行李就那么點,虧周袤還怕她搬不動讓他過來幫忙。
“嘿嘿,從這個破地方出來,再一個人孤零零地搭地鐵,怪可憐的。我日行一善,所以就來接你啦!”
“勞煩您大駕啦!”她知道是周袤讓他來的,他不說,她也不想戳穿,人要懂得適時裝傻。
“小師妹,剛才打電話給你的是男的女的啊?聊得挺開心的??!”
“女的,我同事?!标愐挥鸷鲆曀陌素阅?。
吳鈺一拍腦袋,說:“師妹莫不是喜歡女孩子?瞧你平時對男孩冷冰冰的,對女孩就熱情高漲,我就知道有鬼?!?p> 陳一羽跟不上他的腦回路,瞪了他一眼,就大步往前走。
“師妹,別走那么快啊,你的書包怪重的!”
“師妹,阿袤那么好,你怎么不喜歡他?”吳鈺難得認真。
“阿琪在你心中也很好吧,為什么周袤不喜歡她?”陳一羽反問。
吳鈺不知道怎么回答。哪有那么多為什么,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雖然他內心更加希望周袤喜歡阿琪的。
“習習,你住院了怎么也不跟我說?”沈瑤不滿地嘟著嘴。
“又不是什么大事,想出院再跟你說。不然你會每天去醫(yī)院煩我,我這個病還能好?就你那大嗓門,影響我是小事,影響其他病人那就是罪過了。”
“你才大嗓門呢,我是溫柔賢淑的小仙女,聲甜人美!”沈瑤臭美地說。
“我敢肯定沒出一分鐘你就人設崩塌!聲甜人美?還真有臉說?!?p> 沈瑤收起了笑容,沉吟片刻,方才說:“你是說之前跟你同居的師兄跟你表白了?他不是個癡情男的,不是正為遠在國外的前任守身如玉嗎?這是移情別戀了?”
“我去,注意你的用詞,是合租!”
“那是吳鈺編的吧,他打聽到我名聲不好,不想他的兄弟被我摧殘,編了個幌子讓我知難而退!”
陳一羽說出這話,沒有悲傷o,沒有氣憤。她對一些事很計較,對一些事卻不上心,都是看人的。
“你在大學的名聲到底有多差啊?”
“不知道耶,都是私底下傳的,我身邊都是些不嚼舌根的人,他們懶得說吧?!?p> 陳一羽想可能還是不夠糟糕,不然怎么沒有擊退周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