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回、引刀
以酒祭刀，化炁為刃。
這是只有少數(shù)劊子手才能掌握的技藝，古往今來都是口口相傳，便是在手異人的世界，也不多見。
子語凝神戒備，端詳著熊萬才的一舉一動，老板娘常說，行炁之法，千變?nèi)f化，但凡是能形成一個流派，必然有一些過人之處，哪怕是這種不起眼的三教九流，也能走出幾位手段通玄的人物。
熊萬才依舊是單手握刀，不過氣勢卻是全然不同，他大踏步上前，喝了一聲，向著子語便是連砍三刀，與此同時，腳下如墨一般的殺炁四下飛旋，映襯著肌膚上紅黑相間的紋理，宛若一尊殺神。
子語避其鋒芒，側(cè)身便是三拳，拳拳打在刀背上，每一下都讓熊萬才刀身沉頓，險而又險的避開迎面劈來的刀刃。
熊萬才一擊失手，反身又是三刀，他出刀毫無章法，全憑臨場應(yīng)變，子語身若游龍，在屋子內(nèi)與對方游斗起來。
不多時，整間屋子已經(jīng)傷痕累累，砌了墻磚的大理石墻面被砍出數(shù)道手臂長短的裂隙，屋內(nèi)的家具擺設(shè)更是七零八落，大都被攔腰斬斷，橫截面平整光滑，這種殺伐果斷的劈砍手段，絕無法用肉身去扛。
只不過子語終究是好端端的站在那里，甚至連大氣都沒有喘一下，熊萬才卻是已經(jīng)氣喘吁吁，手中的刀似乎已經(jīng)握不穩(wěn)了。
他到底不是一個劊子手，手上的刀還是差了一些。
“你應(yīng)該看到我們之間的差距了，放下屠刀，離開這里吧?！?p> 子語右手握拳平舉，拳面抵在身側(cè)的墻壁上，幾道張牙舞爪的刀痕看起來極為猙獰，熊萬才盡管有些疲態(tài)，卻還是緊了緊手中的刀，對于子語的勸誡很是不屑一顧，即便自己沒有傷到這個少年，可是對方顯然也拿自己沒轍。
這樣平分秋色的局面，他的刀可沒有理由認(rèn)輸。
“噗！”熊萬才偏頭吐了一口，看著子語沉聲道：“我知道你在茶樓中是個說書的，不過未免口氣有些太大了吧，區(qū)區(qū)一個……”
話還沒有說完，卻見子語的手臂輕輕動了下，墻面上“嗵”的一聲悶響，緊接著蛛網(wǎng)一般的裂紋以少年的拳頭為中心，向四面擴(kuò)散，隨著石屑的碎裂聲，煙塵過后，墻面上出現(xiàn)一個一人高的大洞。
觀景臺兩邊并未住人，子語輕描淡寫的一拳直接洞穿了房間的墻壁，若是有人瞧見，定然也會驚愕的落荒而逃。
熊萬才看著站在那里，目光平靜的子語，將后面的半句話咽了下去，神情間滿是難以置信，這些年來，楚漢鎮(zhèn)附近但凡有些本事的手異人，善名也好，惡名也罷，皆是闖出一番名堂，怎么會像眼前這個少年一般籍籍無名。
若非是自己孤陋寡聞，便是刻意隱瞞了身份，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本以為手到擒來的一場戰(zhàn)斗，卻是自己看走眼了。
熊萬才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抬頭時目光再次堅毅起來，將光暈黯淡了幾分的大刀往身前一橫，斬釘截鐵的說道：“掌柜的對我有恩，我熊萬才雖不是什么好人，卻也不是忘恩負(fù)義的偽君子，身為酒樓的紅棍，便是死，也絕不會讓外人壞了這里的規(guī)矩。”
子語微微蹙起眉頭，之前的所作所為，便是想讓對方知難而退，放自己過去，不成想這人對于酒樓竟然如此衷心，明知不敵，還要誓死頑抗，他有些好奇，這個酒樓背后的掌柜的，到底是什么人了。
說話間，熊萬才身上的墨紋更濃了，整個人也漸漸被周身凝聚的殺炁籠罩，房間中隱隱傳來一些鬼哭狼嚎的聲音，似有似無，令人發(fā)寒。
無聲的氣浪盤旋在熊萬才的身側(cè)，他咬著牙大喝了一聲，雙手持刀，呈揮砍狀立在那里，紋絲不動，就像是刑場上肅穆而立的劊子手一般。
“斬立決！”
陡然間，熊萬才手中的大刀向著一側(cè)斬下，帶著陣陣嗡鳴聲，以及呼嘯而來的哭喊聲，讓人心亂如麻。
只不過刀尖離子語的方向還有丈余，斷然不可能碰到子語周身寸縷，然而熊萬才眼中卻滿是一往無前的剛毅，手中絲毫沒有半分猶豫。
子語有些狐疑，卻忽然覺得后頸一涼，下意識的翻身讓開，卻還是遲了一步，一抹刀光貼著后背劃過，濺起一道血花。
對方的刀依舊離身前有丈余距離，不過刀身上卻出現(xiàn)一點(diǎn)殷紅，與子語背上一指長短的刀痕遙相呼應(yīng)。
子語看了一眼飄落在地上的兜帽，若不是自己千鈞一發(fā)之際及時躲開，怕是整個后背都會削下一層皮。
熊萬才雖然一擊得手，不過卻只是傷了對方一點(diǎn)皮毛，眼中閃過一絲遺憾，他再次將手中的刀舉過頭頂，雙手只覺得更加沉重了，握刀的手也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祖訓(xùn)有言，引刀之術(shù)，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持刀者一人，下刀者兩人，前后遙相呼應(yīng)，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這是劊子手歷代相傳的禁術(shù)，一柄實刀，一柄虛刀，一人持刀，好似兩人一前一后同時握刀，實刀殺人，虛刀斬鬼。
熊萬才深深地吸了口氣，他不知道自己的命數(shù)還能斬下多少刀，從父輩手上接過這把刀的時候，便一再告誡，若非萬不得已，最好一輩子都不要碰這個禁術(shù)，劊子手終究不是一個長命的活計，一旦破例，不死不休。
它消耗的是人的陽壽。
熊萬才已經(jīng)別無選擇，面對眼前的對手，他只能放手一搏，顫抖的雙臂再次揮砍下去，一刀，兩刀，三刀……
兩邊的墻壁已經(jīng)四分五裂，腳下的地面也有一處坍塌，他垂頭喪氣的站在那里，雙手已經(jīng)再也舉不起來了，整張臉也是頹敗之色，可是那個少年還是完好無損的站在那里。
他失敗了。
“這就是你的覺悟么？”
子語看著眼前的壯漢，緩緩地走了過來，“若非壞了規(guī)矩，咱們或許還能成為朋友呢。”
“戒尺。”
子語猛地?fù)]出一拳，熊萬才應(yīng)聲飛了出去，撞在身后的大門上，整個人都凹陷在里面，手中的刀也根根寸斷。
“這是我的覺悟。”
子語回身向一側(cè)的小門走去。
“熊哥！”
屋子外面，頓時亂成一團(tuán)，候在那里的護(hù)院們只聽到一聲巨響，本以為熊萬才好生教育了一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紛紛圍了過去，不成想，一個巨大的身軀撞了出來。
看到已然暈死過去的熊萬才，這些護(hù)院們滿眼的不可思議，下意識的開始叫罵起來，只是從門縫間瞧見剛好望過來的子語，一時又住了嘴。
滿場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