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言按著記憶,循著指引,便來到了煙機(jī)巷口。蕭命機(jī)剛剛便與之道別分開,臨行前那飽含深意的眼神倒是讓李慕言羞紅了面。
到了這巷子口,彷佛和那日來沒什么兩樣,依舊的燭火搖曳,歌舞升平。倒是巷子里人少了不少,或許是因為天色已晚的原因吧。
巷子口吹來一陣夜風(fēng),也卷來了一陣撲鼻的脂粉味。李慕言只覺一陣眩暈,卻不覺難受。
不知是因為即將進(jìn)入這巷子的原因,還是因為馬上見到那意中人的緣故。
踏在青石板路上,拒絕了幾名搔首弄姿的女子邀請,向著巷子深處走去。
停在那用陳山老墨書寫的臨安苑三個大字下。依舊是上次來時的小樓,店門微敞著,竹簾卻已細(xì)心搭了上去,留給了來人進(jìn)入的方便。
李慕言輕輕拉開了門,微低頭過了這竹簾,入眼只見滿堂無人,卻擺滿了各式的花樣。
一樹樹桃花、丁香、梨花等正盛開著的花都插在青瓷釉魚紋花瓶里,散發(fā)著陣陣讓人陶醉的清香。
李慕言繞過這些花瓶,踏上了梨花木制樓梯,一陣陣吱啞聲便從樓梯板上傳來。
青年漸行漸緩,只覺這一步步彷佛都踏在云上,耳邊好似聽到了那弦樂之音迭起。
“漁家唱晚秋,莫道人不同。停舟望遠(yuǎn)夕陽逝,已至黃昏獨憂愁,南湖邊,嘆驚潮。
古道惜瘦馬,葉落催人急。昏鴉鳴嘆幾十秋,幾里楓堂不回首,卿獨坐,望江樓”
隱約聽得女子柔聲,李慕言加快了幾步上了二樓。
到了二樓,只見遠(yuǎn)處拐角處那邊燭火盈盈,靜心傾聽,這琴聲與唱曲皆是來自于此。
站在了這閨房門前,不知為何,心中彷佛平靜了許多,腦中倒是也清明了許多,不似剛才那般心思雜亂。
剛抬手欲要輕推閨門,只聽得琴聲稍歇,一陣柔聲細(xì)語從屋內(nèi)傳來。
“李公子親至,自可推門而入。素燕已久等多時,愿與公子徹夜長談?!?p> 聽了這話語,李慕言本來平靜的內(nèi)心又翻涌了起來。
輕輕推開了門,只見門前一桌兩椅一玉屏風(fēng)擺放在屋中間。
桌上擺著一碟清煮花生、一盤切片牛肉、一盤青筍、一壺清酒和兩雙竹箸。
走到桌前,卻是微微探頭看向屏風(fēng)。透過屏風(fēng)倒是隱約的看到了一個女子身影,正坐在琴臺前輕輕撫琴。
琴聲悠揚,不絕于耳。李慕言慢慢坐在了椅子上,凝視著屏風(fēng)后面的身影。卻突然發(fā)覺不知該做些什么是好。
所幸一曲很快便終了,女子身影緩緩起身,輕聲喚了句:“夜娘!”就抱起身旁的什么東西,繞過屏風(fēng)走了出來。
只見從屏風(fēng)后走出了一名身穿錦繡紅袍女子,身姿曼妙,膚色雪白,發(fā)絲雙垂,淺笑嫣然,且在眉心上點了顆朱砂印,顯得異常嫵媚。
懷抱中紅袍褶皺微現(xiàn),蜷縮著一只通體雪白的小貓,緊緊盯著李慕言。這小貓雙瞳一紅一藍(lán),卻是難見的異種雙瞳貓,想來這便是剛剛出言叫的夜娘吧。
李慕言看到這身打扮的秋素燕,頓時想到了那日在幻境之中看到的那名霸氣絕倫的女子。
眼前的美人縱使沒有那女子睥睨天下的霸氣,但那傲氣卻也得了八分相似。
而那秋素燕出來看到李慕言的一瞬,也是愣了一下。
似乎是未曾想到,這只聞其名的李慕言竟是那夜在臨安苑內(nèi)遇到的青年。
但輕撫著夜娘的玉手也只稍停了片刻,便繼續(xù)了起來。
而臉上也是掛上了一抹完美的淺笑,若是尋常人見了,定然讓其難以忘懷。但這抹淺笑雖美,但眼神中卻未透露出絲毫笑意。
李慕言這等未嘗過魚水之歡的少年郎,只得低頭心怯,雙手緊扣著,一點也不敢直視。
少年縱然來之前給自己鼓足信心,見了面卻仍抑制不住那股羞意。
想來終究還是無法像陳掌柜那般,雖是滿嘴花花,但卻游刃有余。
秋素燕見了少年模樣,自是捂嘴輕笑,一下子臉上完美卻不近人世的笑容倒是有了些煙火氣。
自己雖是塞外長大,但來西京也已幾年。初時在那樂坊中探得了不少消息,之后又開了這家臨安苑暗中打探各路消息。
各色人等倒是也見了不少,像少年郎這般羞澀不堪也不在少數(shù)。
但唯獨這少年卻給自己一種熟悉親近之感,讓秋素燕百思不得其解。
既是不懂,便索性不想了。秋素燕將夜娘放在雙腿之上,玉手拿起裝酒的白玉瓷瓶,向著李慕言面前的瓷杯中斟滿。
之后遞上竹箸,輕輕開口,柔聲說道:
“今日得見李公子,卻是發(fā)覺我們并未是第一次相見。不知李公子還記得第一次相見之時嗎?那個小小少年如何了?”
李慕言剛接過這雙竹箸,聽了這話,急忙抬頭,對視上了那雙明眸,急忙又不自然的轉(zhuǎn)頭移開。
“秋...秋姑娘,在下自然記得初見之時的場景。只是怕姑娘忘卻,這才未曾提起。而那小小少年,卻是...”
剛想脫口而出,突然李慕言耳邊傳來一陣熟悉的輕咳,猛地震醒了少年。
四處搖頭看了看,卻未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眼前的女子也用著疑惑的眼神望著自己。
雖然聲音很輕,但李慕言一下子就聽出了那是老祖宗的咳聲。
看來是老祖宗不愿意為人所知,李慕言也忙對著女子解釋了幾句,岔開了這個話題。
既然開了話頭,秋素燕和李慕言便聊了起來。這李慕言自然不是秋素燕的對手,幾句話,便勾的李慕言邊喝酒品菜,邊把自己來歷什么都說了出來。
而女子則是淡笑著,邊撫摸著夜娘,邊笑邊輕聲應(yīng)和著少年。但眼中卻充滿了得意與狡猾。
李慕言說到后來,也說了自己來這西京的目的,便是找尋自己的師傅。順帶把自家不靠譜師傅的秉性都說了出來。
但幸好還記得剛剛老祖宗的輕咳提醒,并未說出自家?guī)煾档男彰?p> 聽到這,似乎是想到了自己的師傅,秋素燕也陷入了沉默當(dāng)中。
說了幾句,似乎發(fā)現(xiàn)沒有應(yīng)和了,李慕言也停了下來,卻發(fā)覺面前女子緊緊抿著雙唇,情緒有些低落。
似乎感覺到了注視,女子又掛起了笑容抬起了頭,剛想對著少年說些什么。
突然雙指抵在了自己的眉間朱砂處,少女愕然,看著眼前突然正色起來的少年,一瞬間,掌握著局勢的自己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只聽少年的輕聲道:
“莫要擔(dān)憂,稍等片刻。”
在女子驚奇的眼神中,少年徑直從那打開的木窗中越了出去,消失在那茫茫夜色之中。
女子愣了片刻,突然起身,夜娘也敏捷的匆腿上跳了下來,不知跑到何處去了。
一陣小跑到窗前,探頭出去望了望,卻是望不到了那道身影。
女子略有些失神的回到了桌邊坐下,拄著下巴想了一會什么。
剛想開口叫仆人上來收拾一番,就見一根畫的惟妙惟肖的糖人突然出現(xiàn)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糖人是名女子,穿著白衣輕紗,盤起的長發(fā),只有一綹發(fā)絲從側(cè)臉垂下,顯得頗為嬌俏可愛。
雖是糖人,但秋素燕也一眼認(rèn)出了這便是自己的模樣。
抬起頭望著眼前氣喘吁吁的少年,雖未說話,但眼中的疑惑似乎也正問這少年。
李慕言見狀,穩(wěn)了穩(wěn)內(nèi)息,倒是輕笑著開口:
“秋姑娘想來是忘記了,這便是姑娘與我初見時的模樣。在下出去只尋得一位老人家正要收攤,便用他那所剩無幾的材料做了這最后一根糖人,特來送與姑娘?!?p> 秋素燕聽了這話,心頭猛地一震,心中說不出的滋味涌了上來。
話音剛落,就見這少年又恢復(fù)到那般羞澀的模樣。幾步便跨到了窗前,結(jié)結(jié)巴巴的開口:
“秋...秋姑娘,現(xiàn)在天色也晚了,在下也該回去了,便不在姑娘這處多留。希望日后若有機(jī)會相見,姑娘也能記得在下?!?p> 說完就踩著窗欄,縱身一躍了出去。
騰在空中,猛地懊惱著自己剛剛怎會有那種勇氣,能說出那番話語。
卻只聽得身后一陣柔聲呼喚。
回頭望去,那女子靠在窗邊,拿著糖人對著自己輕搖了兩下。
臉上卻是李慕言從未見過,女子那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
這一刻,李慕言只覺得,無論未來怎樣,這笑容都會永遠(yuǎn)記在心中。
又一次望著遠(yuǎn)去消失在黑夜的背影,低頭望著手上的糖人,秋素燕心中說不出的滋味涌起。
將那糖人輕輕放在嘴邊。
“嘖!真甜?!?p> “師姐!怎么樣?那個小子有沒有...?你手上..這是什么?”
突然闖進(jìn)來的白玉兒,望著靠在窗邊拿著糖人的師姐,不解的問道。
秋素燕并未說話,通體雪白的夜娘也悄悄的從屏風(fēng)后面跑了過來,幾下子跳到窗上,一躍就進(jìn)了秋素燕的懷中。
望著夜娘異色的雙瞳,秋素燕輕笑一聲。
“難道你這小家伙也想吃嗎?”
窗外月光皎潔,照過窗上,照在歸人的路上,也照進(jìn)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