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觀棋者（1）
觀棋者墮入夢中，一陣冷風把他帶到世界之神的居所。
周圍安靜，肅穆，陰森。北斗七星高懸在頭頂上，天璇星閃閃爍爍，周圍星宿晦暗，呈封閉樓閣的圍困之勢。
他七竅封閉、五感盡失，身體與意識同時掉進深淵，忘記了自己曾經的名字。
仿佛幾個世紀過去，耳朵在無聲的世界終于捕捉到稚嫩的聲音——
“風臨城新來的觀棋者？過來讓我看看你是誰?！?p> 原本雙腿不聽使喚，在聲音的命令下交替邁開。意識模糊之中，他以沉默和遵從，認同了嶄新的身份——“觀棋者”。
點亮的天璇星照在發(fā)出聲音的人身上，氣度非凡的漂亮小童從黑暗中現(xiàn)身，一手拿著卷竹簡，一手握著只朱筆，盤著腿坐在高處，腳邊堆滿了卷軸書籍，身下坐著的是一尊直沖云霄的神鳥石像，大鵬展翅，簇擁著這把古樸厚重的石座。
娃娃見了他，放下竹簡和朱筆，奶聲奶氣笑道：“我們見過，還記得不？”
觀棋者打量了不過兩三歲的小娃娃半天，奇怪剛會走路的小孩如何說話如同成人一般流利老到。
小童知道他的意識尚未恢復，操著老練的口吻道：“看來你不記得。也是，上次見面，是人世中的十二三年前，你來君安找我玩耍，寫詩作詞，下棋射箭，你總輸給我，輸了就哭鼻子。白駒過隙啊，沒想到眨眼間你也來這里了?！?p> 觀棋者再次奇怪地打量小童，想象不出來兩三歲的娃娃十二三年前是個什么模樣，自己要怎么跟他玩耍：“那個時候你——”
小童看了看自己還不到觀棋者半腿高，握著竹簡輕輕敲了敲小腦袋，哈哈一樂：“我明白了。那我這個模樣，你應該見過?！闭f罷撒開竹簡，在觀棋者眼前凝聚一團氣，里頭站這個十歲左右貴族小公子，對比著細細一看，小公子便是端坐在飛鳥石像上面的小娃娃長開后的模樣，真是打小的帥氣可愛。觀棋者瞇著眼睛，不想放過那小公子身上任何能識別出身份的線索，無奈他絞盡腦汁想了半天，依舊不認得。
“這差不多是我死前的模樣。你跟你爹剛來君安參加我的成童禮。”
“死……了……”
小童瞄了眼貴族小公子，淡淡開口，收起了幻術，居然十分老練地安慰觀棋者：“你別害怕，會想起來的?！?p> 觀棋者局促地四下張望，雖有頭頂天閣璇星的照耀，但光線太弱，什么都看不到。
“這是哪里？你方才說‘觀棋者’是什么意思？”
小童笑了：“稍安勿躁，等世界之神來了，你便會明白?！闭f罷繼續(xù)打開竹簡細讀，時不時用朱筆畫上兩下，那威嚴又專注的姿態(tài)哪里像是個小娃，分明是一副帝王勤政的模樣。
世界之神？
觀棋者小心翼翼走上前去，拾起小童腳下的一卷書籍，驚道：“《治國論》？”他打開個小童批過的卷軸，發(fā)現(xiàn)居然是給人世間夏源之地九鼎之國的君安城主上表河口決堤的奏折，朱筆批復撥款賑災、修復堤壩，字跡瀟灑，條理清晰，思慮周全，計算精準，竟然都是出自這沒有他半條腿高的娃娃之手。
小童見他驚訝不解，微微一笑，晃晃朱筆，姿勢神態(tài)像極了觀棋者曾經認識的某個人，想了半天，仍然沒有記起來。
“你怎么懂這么多？”
“從出生起我一直都會啊。要不然，怎么會被你們叫做‘天降神童’呢。”
娃娃看了看陰森荒涼的周圍，除了觀棋者無一人能與他對話，縱使手中朱筆準確無誤批閱千萬奏折，對夏源之地九鼎國也不會產生半分影響，他抽了抽鼻子，道：“就算來了這兒，也習慣批這些。再瞧瞧下頭那些人王胡亂批復了些什么。哼，九鼎國混亂不堪，原因在此?！?p> 他從飛鳥石像上跳下來，手里捧起各式奏章，嘩啦啦一撒，右手手指指向之處浮現(xiàn)出來一座混亂不堪的古城，黑暗無處不在，戰(zhàn)爭頻發(fā)，民不聊生，人心險惡，勾心斗角；左手手指指向之處為同一座城，但街道繁華，欣欣向榮，百姓安居樂業(yè)，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他指著左手的城，喃喃道：“這本是我的城，是夏源之地該有的模樣?！?p> 觀棋者驚訝，居然脫口而出了這座城市的名字：“你剛才說的——這些奏折都來自于君安城？”
小童哈哈笑著拉觀棋者近距離觀看：“是呀。右手就是現(xiàn)在的君安城。你來瞧瞧，君安城主批了什么奏折，我手里就有什么奏折。你看看他治理的城，跟我治理的城，相差是不是很大呀?！?p> 根本不用對比，兩座城的差距實在太明顯，觀棋者感慨道：“如此治國之材，當為國君?！?p> 小童臉色陰沉，道：“你以為我沒有嗎？可我還是被他們殺了?！闭f得觀棋者瞠目結舌。小童不再提此事，免得泄露天機。這小大人兒聳了聳肩，雙手一捏，兩座城的幻影化作虛無，哼哼道：“無所謂。誰犯了錯，就該誰承擔結果。反正九鼎之國也亂了。正如世界之神所說，九鼎棋盤呀，該開啟了。這混亂的世道人間呀，該清洗清洗?！?p> 觀棋者繼續(xù)保持瞠目結舌。
小童爬回飛鳥石像頭頂上坐好：“你是風臨城新來的觀棋者，看來下一個開盤的，那是風臨棋局嘍。”然后指指頭上的星象，“風臨棋局伴隨天璇閣變，百虺襲城，夏源之地的九個護鼎國里，下一個覆滅的，會不會是風臨城呢？”
風臨、風臨！
多么熟悉的字眼兒，可為什么就是記不起來“風臨”一詞的含義？
觀棋者急匆匆看了眼頭上忽明忽暗的天璇星，追問小童：“你說的什么，什么‘天璇閣變’，什么‘百虺襲城’？我聽不明白?！?p> 話音剛落，頭頂?shù)奶扈橇⒖贪档c周圍的星辰連成樓閣的片狀，以圍堵之勢襲擊位于中心、象征風臨城的主星。
黑暗的空間陰冷無比，耳邊呼呼生風，一陣大力將觀棋者從飛鳥石像跟前推到好遠，他跌倒在地。
冥冥之中，威嚴的聲音由遠及近。世界之神乘風駕臨，高高坐在王座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