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金魚（2）

　　一口氣逃進府內(nèi)花園的池塘邊，距離危險很遠了，星辰塔裹在夜色中，已經(jīng)模糊不清，公子尨才放緩了腳步。他隨手抓了把石頭，在手心里使勁握了握，把所有的恐懼和憤怒全都轉(zhuǎn)移到石頭上，甩手扔進池塘里。

　　“啪啦，啪啦?！惫訉词嬉豢跉?，輕松的感覺還沒貫徹全身，正準備再抓一把石頭丟著玩，便聽到下人們的驚恐聲音。

　　“公子，有魚！池塘里有金魚！”

　　公子尨罵道：“胡說什么，府里的池塘怎么可能養(yǎng)金魚？”但見家丁們個個目瞪口呆盯著池塘里的水看，便也低頭看去，果然，就在腳下池塘邊，隱隱約約有條金魚。

　　那魚一閃，消失在幽深的池水中。

　　公子尨納悶兒：“池塘里真的有金魚？是我一把石頭給它打上來了？”于是把手里的石子盡數(shù)仍進湖水里，果然，在下人們見了鬼一般的驚恐注視下，又一尾花色金魚游了上來。

　　金魚本是貴族人家養(yǎng)來賞玩的生物，隨手撒一把食逗逗開心的。風(fēng)臨城畢竟經(jīng)歷過“滅異”，金魚一詞，總讓人覺得不是個好兆頭，因而太史府早就禁止養(yǎng)魚，導(dǎo)致公子尨多年沒逗玩觀賞游魚，這下池塘里有了金魚，還是兩條，他玩心大起，指著游來游去的魚：“你們瞧這水面，有了魚就是好看，活潑不少，沒魚，就死氣沉沉的?！?p>　　反觀下人們個個面色蒼白，如臨大敵，其中一個顫抖道：“公子，自從、自從老爺禁止府上養(yǎng)魚，就從來沒在水里見過金魚。這怎么突然出現(xiàn)了？實在太奇怪了。公子還是不要在這里停留為好?？熳甙伞！?p>　　公子尨才不聽勸，他太想喂兩條魚玩兒了，摸摸口袋，從二哥那里順來的幾塊糕點還在，趕緊掰碎了扔進池塘喂食，一邊道：“別人家里的池塘，不都養(yǎng)些金魚啊什么的，招財進寶嘛。就伯父不喜歡金魚，說什么東海金魚族，人家只是用金魚做族徽，跟太史用金烏一樣道理。不都是牲畜么，做個象征意義，有什么好怕的？難道全天下的金魚都是金魚族啊，全天下的金色鳥都是我們太史族?。俊?p>　　“可是公子，聽說那些人，就是金魚變的，他們都是怪物，很可怕的。你瞧見剛才的掛旗沒，突然就變了方向，難道不是妖法嗎？”

　　公子尨仍不屑：“金魚能變成人嗎？?。课覀兲沸帐系?，信奉金烏神，怎么，我能變成金烏嗎？開玩笑。旌旗陣怎么了？那不就是個陣法么，就沒有別人擺過？瞧你們嚇得。伯父殺了金魚族人，就開始害怕金魚，全城都不能養(yǎng)。那家里弄個觀賞池塘干什么，養(yǎng)螃蟹么。你們別小題大做了，給我弄點食去，我好好喂喂它?！?p>　　隨著一把糕點渣灑進池塘，從深不見底底的地方居然接連不斷涌上來成群結(jié)隊的金魚。一群群，一層層，此起彼伏，每一只都瞪圓了眼睛，大塊眼白中間點了兩點黑色，張著圓形的口，把一切吞入空虛的腹中似的，悄無聲息、毫無生機地涌來，硬邦邦冷冰冰的鱗身一個疊著一個，爭先恐后，呼啦啦全部都來搶食。

　　“哎？這么多！你們看到了沒，好多好多！”公子尨拍手叫好。

　　打燈的下人不自由主往后退了數(shù)步，互相踩了腳，還有一個跌坐在地，喉嚨叫不出聲語音。

　　太史府從來沒有人敢違背老爺命令，水中大量金魚，從何處來？

　　“池塘里是活水，從城里水道引過來的，難道是外面的金魚跑到府上了？”

　　公子尨：“有什么大驚小怪的？”

　　“公子！全城都不準養(yǎng)金魚啊！你看數(shù)量這么多，而且一下子出現(xiàn)的，難道真是……真是……”

　　公子尨嗤他一聲，自顧自喂食去了。

　　夜幕沉沉，四周靜悄悄，拍水浪花聲音無比清晰，甚至，都聽得到了層層疊疊的金魚鱗片互相撞擊摩擦的咯吱咯吱聲。

　　詭異的霧氣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悄悄從池塘水面升起。

　　“啊呦，你們瞧，還有更多，原來風(fēng)臨城還有這么多金魚！平日里一條都沒見到啊。都藏在最底下么?！彼煮@喜，毫無覺察禁魚的池塘出現(xiàn)游魚有什么不妥，逗魚逗得很開心，干脆蹲到池塘邊上仔細觀察。

　　“少爺……這事情太奇怪了，老爺明明禁止府上養(yǎng)金魚，小的們絕對遵從命令，池塘注水和換水時就反復(fù)確定沒有任何魚放進來，周圍看守的也嚴密，喜歡逗魚的夫人小姐們只能換成養(yǎng)鳥養(yǎng)貓。所以絕不可能讓這么多……金魚……進到池塘里?！?p>　　另一人道：“對對，小的下午還從這條路走過，池塘里分明沒有魚，更別說金魚?！?p>　　公子尨問：“是不是你眼睛看錯了?！?p>　　那下人道：“小的冤枉啊。就算眼花，池塘里莫名其妙出現(xiàn)這么多，不可能看不見。少爺，您別離水那么近，小心別掉下去啊?！?p>　　“嗨，小心什么，這水又不深，你們緊張個啥，幾條畜生罷了。哎哎，你們說說，要是崔凝能跟魚兒這么乖該多好，撒點食兒就乖乖跟我走。來來，我的乖魚兒啊?！惫訉醋匝宰哉Z，沒有察覺一池塘的金魚中，藏了只體型極其巨大的紅魚。

　　紅色大金魚在一池塘正常大小的魚中穿梭，迅速靠岸。下人一直帶著恐懼，用警覺的眼光小心觀察一池的魚，自然更容易發(fā)現(xiàn)其中異樣：“公子快看，那一條是……啊呀——”緊接一聲慘叫，混跡在魚群中的紅色大金魚居然一個翻身跳出魚群，不再遮掩蹤跡，蹦出水面足足一丈多高，好像一頭幼鯨，不偏不歪恰恰吻上了那個人的面頰。

　　隨著“撲通”一聲響，一盞燈籠就此熄滅，燈火搖搖，幾欲熄滅。

　　剩下幾人手忙腳亂，驚叫著“公子？公子可還好？”

　　“慌什么！把燈給我！”公子尨奪過另一盞燈籠，朝著那倒在地上的人定睛看去，不絕倒吸了一口涼氣，本來活生生的人竟成了死尸一具，眼睛瞪得銅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