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阿執(zhí)（2）

　　“全天下最好的姑娘，給最混蛋的小子騙了，老天嫉妒我女兒乖巧漂亮，最后她叫最恐怖的怪物之一東海惡龍給害死了?！?p>　　老國師總是這樣說。他無比痛恨沒能抓住海龍抽筋剝皮?；蛟S，他真正想抽筋剝皮的，不只是海龍。還有那個騙走寶貝女兒的混蛋。

　　淡白色的鬼影被予輝叫住的剎那，時間好像也隨之靜止。

　　予輝目不轉(zhuǎn)睛看著眼前逐漸出現(xiàn)張人臉輪廓的白霧，大氣不敢喘，生怕最弱的呼氣都會把她僅剩的一點兒魂魄吹散。他偷瞄著，可就算瞇起眼睛來仔細辨別鬼影的容貌，能夠看到的只是模糊不清的一團。這位曾經(jīng)名動天下、聲撼九鼎國的絕世女子啊，如今早已紅顏骨枯，余下須臾靈魂被困于海龍腹中，永生永世與這邪惡的丑陋生物為伴。

　　白色魂影疑惑著，聽得懂予輝說的話嗎？她不敢靠近，卻也沒有離開。

　　予輝的眼前因此而有了光芒。他趕緊伸過去七節(jié)杖給她看，輕手輕腳靠近鬼影，語調(diào)十分激動：“你真的是阿執(zhí)呀。哎，聽了你的名字那么多年，終于……終于能見到你了?！?p>　　魂影連連向后飄動，是想要躲開嗎？

　　她每往后移動一步，予輝的眼前就要黑暗一度。靈鴉族少主趕緊道：“阿執(zhí)，我知道你不認得我，可你還記得這個么？”

　　這下，模糊的白色魂影沒有逃，她的魂魄還不能凝聚出眼睛，予輝確定不了阿執(zhí)能不能看到七節(jié)杖，或者，她還有沒有存留有關(guān)七節(jié)杖的某些記憶。

　　“我是予輝。呃，你肯定不知道我。不過，我跟你爹爹認識，就是東雷震國的老國師嘛。哎，你別害怕啊，你爹說你叫男人騙過，最害怕男人這種——呃，負心混蛋——可是你不需要怕我啊，我不是那種人的。你別躲，我跟你說說你爹？”予輝絮絮叨叨，十分語無倫次，還緊張地比劃著各種手勢，就好像鬼影聽不懂人話，卻看得懂手語似的。

　　淡白色的魂影越來越模糊，沒有移動，也沒有消失。

　　予輝趕緊給她講老國師：“你爹，東雷震國的老國師，你總該記得他吧？要說我們怎么認識的，嗯，這事情說來話長。你爹爹為了給你報仇，追殺海龍一直到東海。哈哈，你一定納悶兒為什么我——而不是你爹爹——在這里吧，哈哈，說來好尷尬，我自己都奇怪為什么在這里。嗯，你想聽嗎？還是說給你聽吧，不然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個騙子？”

　　他整頓了一下心態(tài)，開始講述：“這些個這個說起來就太久遠了，十年前我聽父親的令出了海，其實也不全是父親命令，我是風臨城靈鴉族的少主。就跟風臨城太史老爺跟金烏神有過契約，聽從金烏神召喚一樣，我們跟靈鴉簽有契約。所以這個出海的命令，其實是黑烏鴉下的——嗨，跟你說這些干什么，你會不會覺得很無聊啊。簡單說，想起來這十年過得，我真是慚愧，雖然是執(zhí)行靈鴉的任務命令，可總覺得白白浪費了十年啊。你爹爹他至少還有個目標啥的，我就是干等著，什么都不能做，什么地方都不能去，就這么等了十年?？墒堑攘耸臧?，我都不知道自己在等啥，也不知道還要等多久。一想到可能一輩子都困在海上，我這肚子里就難受的不行。”

　　魂影散發(fā)出來的光芒開始變淡變暗，予輝本能地察覺，阿執(zhí)的魂魄對這些事情可能不感興趣。不感興趣，是不是意味著她要拋下自己走掉？一想到眼前什么都看不見，予輝立刻喊道：“哎哎，別走別走，我剛才光顧著說自己了，應該多說說你爹。其實我也不是自私到只講自己，還是得讓你了解了解我，對吧，你就不用怕我了。對對，說說你爹。你死了以后沒法下葬，因為有一魂一魄叫東海海龍叼走了，就是——我眼前看到的你吧？你爹爹追殺海龍，我們就這么認識了。他也沒心思回東雷震國當國師，你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心思，沒能好好安葬，老前輩便不肯上岸。后來，我干脆請他來我船上，就這么認識了。他不愛說話，但是會講起到你。所以，從某一個角度說，我也是認識你的，比如君安城的那一段荒唐事，老前輩罵罵咧咧，講了多少遍啦！那個人——唔，那個人其實我見過的，真沒想到啊，辣手摧花，天生一副好皮囊下藏著的居然是個混蛋。呃，我是不是太多嘴了？咦？你……你聽得懂我說話嗎？”

　　聽了陌生男子的講述，尤其提到“爹爹”的時候，鬼影有所拉長，伸出模糊的“手”觸碰到了七節(jié)杖。

　　“你能感覺到七節(jié)杖？”予輝把七節(jié)杖更往前遞了遞，輕聲問，“你的幾片魂魄被海龍叼走，導致余下的尸身至今無法入土為安，靈魂不得轉(zhuǎn)世重生，所以你不能凝聚形體，更不能說話。但是聽得懂，對嗎？”

　　魂影將霧狀白色延伸到七節(jié)杖上，是在回答嗎？暗灰色的手杖微微發(fā)光，駐留在其中的法力涌入鬼影體內(nèi)，魂影的身體明顯變形，白色光芒瞬間增強。予輝長時間處于極度的黑暗之中，眼睛已經(jīng)不能適應突然散發(fā)出來的光線，等他揉好眼睛重新張開眼皮，眼前飄著個女子的身形，縱然只有上半截身子，五官眉目已經(jīng)可以看清。

　　他著實為著她尚且模糊不清的容貌，呆滯了半晌。便縱有傳說千萬，從不知佳人為何，幽冥深淵初相見，竟為陰陽兩隔。

　　阿執(zhí)的鬼影輕輕將七節(jié)杖放回予輝手掌，依舊一言不發(fā)，默默地轉(zhuǎn)身飄走，所過之處，黑暗不再是黑暗，而是一片微弱的光芒。予輝腳下的龍骨依舊不能完全看清晰，但足矣辨認出落腳點。予輝重燃希望，不需要言語，也能夠明白，這位生命不再的善良女子正化作一盞燈為他引路。

　　差點忘記，她本就是執(zhí)燈人呢。

　　感激涕零的予輝一時間有些話癆，漫漫龍脊長路，他一人自唱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