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告別（6）
玄宸也覺奇怪，六十甲子一輪回，金烏神早該出現(xiàn)，她思忖道：“沒得到金烏神的啟示，難道不是因為你對神靈產(chǎn)生懷疑嗎？”
太史老爺大笑不止：“這是把所有過錯推在我身上。三十年前父親剛剛過世，按照臨終遺言，我要贏娶胞妹采柔，并在金烏神顯現(xiàn)夢中之日出海尋找，請神歸來，承襲風臨王位。那個時候，一切都計劃好了，所有事情井井有條。從什么時候開始，全都脫離正軌了呢？”太史老爺涕淚交織，“我在夢里從來沒有過東海金光閃閃、升起大鳥飛翔的場景，沿著祖輩記載航海路線，我秘密出海，幾次差點溺水身亡，什么都沒能帶回。風臨不可一日無主，親族對王位虎視眈眈，我不得不趕緊繼位，平息叛亂。我知道叔父他們在城中散播謠言，說請不來金烏神，是因我背叛了太史純血統(tǒng)，娶了外族女子，居然懷疑我的身世，真是可笑、可笑！”
太史老爺冷笑一聲：“呵，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就算我娶了采柔，金烏神不現(xiàn)身，他們一樣有說法。玄宸，你自稱來自金烏居住的東海，那你來說說，究竟有沒有金烏神？他為何遲遲不肯降臨？”
玄宸無奈搖頭，縱使能解讀天象，預測未來，還有太多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你說的沒錯，按照太史手札記載，金烏神的確早就該來了。我能記得的事情不多，數(shù)年來推演天數(shù)，金烏主神遲遲未到。其因果尚且無法追究，或許是因你心不誠，或許是確有某事耽擱，或許是其他原因。可金魚族的使命就是幫助風臨城主做好準備，迎接主神降臨。我所懂得占卜之術(shù)，生來便有，均來自主神相贈。金烏神親手安排，難道有假？”
“那，金魚族為何也請不來金烏？”
玄宸不解，道：“我也不知。”
太史老爺認為：“或許東海根本沒有神靈，或許風臨早被拋棄了。夏源之地九鼎王國，鬼怪傳說絡(luò)繹不絕，卻也沒見過哪一國真的出現(xiàn)過天神。金魚族生性殘忍，在風臨城里大行異術(shù)，攪得民心惶惶。我念你們自稱金烏使者，一再忍耐，以為時間長了，你們得些教化，終究會融入風臨。她不聽我勸，堅持大擺祭壇，場面多么宏大，也沒見請來一只飛鳥，叫我面子往哪里擱？城民都疑我繼位，名不正言不順。她還是不知收斂，妄圖以巫術(shù)蠱惑，這不是逼我痛下殺手！”
“我們這樣爭辯沒有結(jié)果。事實是，金烏神不曾出現(xiàn)，你殺了我的家人，而金魚族確實是來幫你的。的確如你所說，我族人生長于東海海外，天性自由淳樸，不沾風臨教化，可絕不是你們口中所言的邪惡異人。追根溯源，你身為與金烏神簽下契約的太史族長，聲稱未見主神，心中不信，也極少祭拜，恐怕這才是真正的原因吧。至于拒娶胞妹，推罪于金魚族人，都是后話。我不拿后者說事，只問你一個問題，歷代城主均得金烏神指令，出海迎接從不落空，為什么到了你，金烏神便不肯降臨？要不是因你心中本無神，還有其他原因嗎？”玄辰毫不留情地駁斥。
“我……”
這些言語，她一直藏在心底，或許因為畏懼太史老爺權(quán)威，自己寄人籬下、囚于高塔，說話做事不得不萬分小心，以免惹來殺身之禍，亦或者心中尚余慚愧，畢竟太史老爺指控金魚族在風臨城大行巫術(shù)，擾亂民心，的確不假?，F(xiàn)在太史老爺非要論理，她就跟他論個明白。
太史老爺突然淚如雨下，涕淚交零，咬牙切齒道：“我信！從小先輩教導，我怎敢遺忘？可信又有什么用？我的確、從來沒有見過！不曾親眼所見，如何相信？難道叫我編出個故事來糊弄眾人，隨便找只野鳥謊稱金烏？哈哈，玄宸你說，聲稱金烏使者的你們請不來神靈，究竟是不是在捏造謊言？算不算褻瀆神靈？如果左右都是錯，我寧愿選擇坦誠相對，至少百年之后見到列祖列宗，不孝兒子所犯過錯只有一條——修行不夠，得不到神靈垂青，我也不想落個以人力造神的忤逆罪名。玄宸，你說金烏神當真存在，我也想去相信?？晌腋嘈叛垡姙閷崱o論何人，只要請的來金烏，證明我犯下不可饒恕的過錯，那風臨城主之位，我愿拱手相讓。可請不來金烏，就不要蠱惑人心?！?p> 玄宸啞口結(jié)舌，無法再辯解一個字。金魚族請神失敗，連她都不知原因，憑空解釋再多，不過是費勁口舌？全族人慘死，直至今日都無法正名，到哪里究其根源？她一遍遍撫摸著金屬質(zhì)感的冰冷星軌，心中幾近絕望地哭喊、祈禱主神快些現(xiàn)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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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世界之神居所擺著一盤鴻篇巨制的大棋盤，八千八百八十八個亡王者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風臨盤上一舉一動，公子陽也緊張地向父親投去關(guān)切的目光。
金烏神沒有降臨，這是事發(fā)根源。
公子陽不肯相信父親從內(nèi)心里背叛了金烏神，想及自己已死，眼前所在之地乃是世界之神的居所，公子陽便疑惑這里是不是金烏神的居住地，如果是的話，那就太好了。他心中逐漸歡喜，轉(zhuǎn)過頭去問仍在仔細批閱奏折的小童。
“你坐的那個位置，就是世界之神的寶座嗎？”
小童頭也不抬，嗯了一聲。
公子陽趕忙追問：“世界之神——就是金烏神嗎？如此說來，金烏神真的存在！太好！太好了！想來你比我更加了解世界之神，可否請教你個問題？”
小童正批到西南水災(zāi)治理，叫公子陽說得一分心，寫錯了個字，還得涂去，便面露不悅道：“你想問什么？”
“陽愚鈍，不知世界之神與金烏神，可否是同一位神靈？如果金烏神真的存在，為何遲遲不降臨？父親等了金烏神一輩子，可惜不能親眼目睹主神風采，敢問金烏神現(xiàn)在何處？陽欲親自拜訪，為父請神于風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