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蟪蛄

十、

蟪蛄 漳月灣 3133 2019-04-07 20:22:05

  陳遠覺得骨頭有些微微的脹痛,好像有什么東西想從骨子縫里頭蹦出來一樣,醫(yī)生說這是正常的,打了藥的都會這樣,陳遠便也沒多在意便回了家。他推開了家里的門,屋子里黑漆漆的,他將門口的燈打開一盞,相比寬闊的客廳來說一盞燈的光卻是顯得無力。陳遠一如既往的在門口脫鞋,突然身子一頓,他的眼睛借著微弱的燈光看到了桌子上的文件。他快速的把鞋子脫掉,臉上掛著疑惑的表情快步走向桌子。就在陳遠正準備伸手拿起文件仔細察看的時候,客廳的燈一下子就被打開,陳遠不自覺的拿手遮了遮眼睛。

  “你怎么還沒睡?”陳遠的眼睛適應了一下燈光,才看見開燈的是妻子。

  陳遠妻子沒回答,只是走到桌前在陳遠之前拿起那份文件。陳遠看到這一幕,眼神里流露出些許慌張,他在心里責問自己怎么大意的將文件隨便放,又有點期望妻子沒看過這份文件。

  “這是什么?”陳遠妻子指著文件問。

  “沒什么,一份文件。”陳遠就像被發(fā)現(xiàn)秘密的小孩,慌慌張張的想伸手去拿,可那疊紙卻突然后退了一截,讓他的手抓了個空。

  “你瞞著我!”她厲聲責問陳遠。

  “婦人家不懂,你快給我?!标愡h再伸手去抓。

  “如果我沒翻到,不是不是完事后都想瞞著我?”她再次退后了一步,同時瞪大了那雙充滿怒火的眼睛,想從陳遠這兒討個說法。

  “你翻我東西?”陳遠由慌轉(zhuǎn)驚,那雙眼睛也瞪得大大的。

  “我翻了怎么的?我可是你老婆!”

  “荒唐!”陳遠由驚轉(zhuǎn)怒,一把奪過妻子手中的文件,這回他下手得快,文件被他奪了過來,只是添了幾條痕。

  “你瘋啦?。俊彼浅嵟暮鸬?,臉上因為憤怒泛著血暈,脖子上的青筋漸漸突起。

  “我怎么瘋了?我哪兒瘋了?”陳遠被大聲吼罵后,音量也不自覺提高,雙眼瞪大了質(zhì)問妻子。

  “你沒瘋?你沒瘋你去捐什么骨髓?”她一生氣,拿著食指使勁的戳著陳遠手指的文件。

  “捐怎么了?又不會怎么樣!”陳遠嗖的一下把放在身前的文件收到手后。

  “撒謊!不會怎樣你為什么要冒充我把家屬知情書的字簽了?上面可是寫的清清楚楚!”

  陳遠一下子就被這句話給噎住了,除了眼睛還瞪著他妻子以表示憤怒之外,嘴里卻掏不出一句話來。

  陳遠妻子見勢,心里開始有些得意,臉上卻還是憤怒的瞪著陳遠,她說:“怎么樣?沒話說了?”

  “跟你沒話說。”陳遠轉(zhuǎn)身就想繞過她進屋,可一下子就被拽住,不知怎么的她今天力氣這么大。

  “你站住!”她的音量再次大了起來。

  陳遠的脾氣一下子又被挑了起來,扭過身子就將她的手掙開。也許是她抓的力氣太大,被掙開了一下子沒著力,重重的摔了一下。這一下,陳遠懵了,他妻子也懵了,不等片刻她就開始抽泣,陳遠一下子不知所措的想去扶起妻子,可妻子一下子就拿起手邊茶幾上的瓷杯向陳遠身后扔去,隨著“啪”的一聲,瓷杯在墻上粉碎,碎片嘩啦啦的隨著重力散落在地上。

  “你滾開!你家都不要了!就向著外人去吧!”妻子眼里閃著淚花,爬起身來直接跑進屋內(nèi),“哐當”一聲,臥室的門被鎖上了,而邊上留著一條小門縫的側(cè)臥也把門給鎖上了。一時間整個屋內(nèi)安靜了下來,只有隱隱約約的抽泣聲從臥室傳來。

  陳遠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把手里的文件放進公文包,之后解開西裝的扣子,用力的一扯領(lǐng)帶,癱在了沙發(fā)上。

  第二天叮咚叮咚的門鈴聲把陳遠吵醒,他習慣性的摸了摸邊上的被子,但是只摸到一個靠枕,他本能性的就把枕頭拉過來捂住頭。沒多久,門鈴聲就停了下來,陳遠感覺到一個人坐在了沙發(fā)上,他都能感覺得到沙發(fā)都被壓的變形。陳遠拿開手上的枕頭,瞇著眼瞄去,這一瞄就把他的睡意全部打消了,整個人就像觸電一樣的坐了起來。

  “媽,你怎么來了?”

  坐在沙發(fā)上的是一個胖女人,頭發(fā)用一根木簪子盤著,頭發(fā)黑白相間顯出了她的年歲,臉上的贅肉被皮膚勉強的拉著,她手里剝著橘子,而陳遠的妻子則站在邊上看了一眼陳遠就回到了房間把門甩上了。

  “你瞧瞧你,把她氣成這樣了?!彼粤藘砂觊僮?,咀嚼了幾口便皺起了眉頭,又把嘴里咀嚼的橘子瓣吐到了手里,將它和剛剝開的橘子一起扔到了邊上的垃圾桶里頭,搓了搓手說道:“樓下這個橘子看著好,沒想到一點橘子味都沒有?!?p>  “媽,你不會是在小區(qū)樓下摘的吧?“陳遠有些無奈的問。

  “是,我看著挺水靈的,結(jié)果這么難吃?!?p>  “那是觀賞橘,你怎么就摘來吃了?”陳遠嘆了口氣,心里想的卻是他媽這占小便宜的習慣怕是改不掉了。

  “先不說這個,你看我?guī)Я诵┘依锏母韶浵滩耍@城里頭肯定吃不到?!闭f著她便從行李箱里頭掏出一袋又一袋的東西,雖然被黑色塑料袋層層包裹,但里面散發(fā)出來的咸腥味還是很快的充滿了整個客廳。

  陳遠也不管自己刷沒刷牙,自顧自的點上了一根煙,猛地吸了幾口才讓他的腦袋清醒了過來,他問:“媽你怎么突然來了?”

  “小燕叫我來的,哎喲這水咋漏了?!彼琶Φ某檫^邊上的毛巾把漏水的瓶子捂住,客廳里的腥臭味更加濃烈了,一下子就讓陳遠胃里開始翻騰。

  “啥時候叫的?我咋不知道?”

  “前天。”

  這個回答讓陳遠有些懵,從鄉(xiāng)下到這兒至少得一天,出遠門不得計劃計劃?照他媽這樣說,妻子一叫她便匆匆趕來了。他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灰,理了理頭發(fā)就拿起公文包想要走,既然是妻子叫來的,就讓她自己招呼著媽。

  “你去哪兒去?”他媽問道。

  “上班去?!标愡h隨口應付道。

  “不準去!”陳遠他媽一聲大喝,把陳遠叫住。陳遠回過頭,正疑惑他媽發(fā)什么神經(jīng),他媽就站了起來,一個箭步走到了陳遠面前。

  “這幾天你就呆在家里,哪兒也不準去?!彼麐岆p手插著腰,活脫脫的就是一尊夜叉像似的,整個門就給她堵住了。

  “為什么?”陳遠疑惑的問。

  “還問我為什么?你心里有什么小九九我不清楚?我是你媽!”她就這么插著腰,理直氣壯的說。

  “我不上班哪來的養(yǎng)家錢?”陳遠也急了,想找個縫隙擠出去,可他媽這個壯碩的身子就堵在那兒,一絲出去的機會都沒有。

  “你是老板!幾天不上班廠子照樣轉(zhuǎn)?!?p>  “胡鬧!”陳遠不假思索的說了出來。他是老板他怎么做他心里一清二楚。

  “你反了你!”他媽火氣也上來了,她前天接到兒媳婦的電話的時候已經(jīng)知道了來龍去脈,這讓她怎么不著急?

  陳遠的耐心昨天已經(jīng)被磨的差不多了,今天更是被消磨殆盡,他把公文包往地上一甩,皮革帶著重量跟地板撞擊,發(fā)出一聲巨大的聲響?!拔曳词裁捶矗∥沂畮啄昵拔揖妥约吼B(yǎng)自己了,你們憑什么管我!“陳遠的臉漲的通紅,脖子上和額頭上的青筋暴起,顯得面目猙獰,沉積多年的憤怒就像火山一樣爆發(fā)了出來。

  一時間屋子里傳出了兒子的哭聲,妻子的抽泣聲也從屋里傳了出來。陳遠他媽一看眼前的兒子已經(jīng)不是自己追著打的小毛孩了,心里泛起了一些酸澀。撲通一聲她就跪在了陳遠面前,也開始跟著嚎啕大哭。

  “你要走媽攔不住你,可出了什么意外這家怎么辦?。⌒⊙嘣趺崔k??!孫子怎么辦?。∧憧刹荒茉僮屝⊙嘞裎耶斈暌粯右粋€人把孩子養(yǎng)大了!“陳遠他媽的臉上的淚水摻著鼻涕把原本就布滿褶皺的臉哭的更加花了,她一下子就伸出手把陳遠的腿抱住,又嚎啕道:“不孝??!你爹在天之靈那得多傷心??!”

  這一下子,陳遠卻被弄得手足無措,到處都是哭聲,一浪接著一浪的聲音壓的他喘不過氣,每一下抽泣都仿佛在戳他的心窩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媽?!彼暮韲底兊糜行┥硢?,臉上強撐起一絲苦笑,說:“我又不是去赴死,至于嗎?”

  陳遠他媽還在嚎啕大哭,而門前的鄰居都探出頭來,這么一大早的弄出這動靜,不引人注意都難。

  “醫(yī)院那么黑,有個萬一該怎么辦啊,我怎么給你爹交代,怎么給小燕娘家交代??!這個家怎么辦啊!為了一個無親無故的人,值得嗎?!”她一邊說一邊抹著淚。

  陳遠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的手不住的顫抖,一下子他感覺到身子的力氣被抽空,雙腿一軟便癱坐在地上。十幾年過去了,他以為逃離了那個村子,那個他厭惡的地方,他以能掌控自己的生活了,可現(xiàn)實給了他一個耳刮子,無論他逃得多遠他還是村里的那個孩子,他以為掙脫了泥沼,可事實上卻是在泥沼里越陷越深。陳遠咽下了一口唾沫,喉嚨里面有一股哽塞的感覺,他無力的說:“媽,我知道了,我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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