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最后的吻別
我隔著旅館的窗戶往外看,天空低垂,鳥云密布,一場小雪酒落下來。地面的溫度還是高了,一點(diǎn)雪都沒有存住。停車場里,莫麗卡的車和丹尼爾父親的藍(lán)色卡車并排停著。我望著它們發(fā)呆的時侯,響起了敲門聲。
莫麗卡去開了門,丹尼爾和馬克先進(jìn)了屋,六號跟在他們身后一瘸一拐地走進(jìn)來。丹尼爾上來擁抱我,告訴我對德古拉的事很遺憾。
“謝謝?!蔽一貞?yīng)他
“你感覺怎么樣?”六號問我。她沒有再穿著那件戰(zhàn)衣,而是換了件德古拉的運(yùn)動衫,還有一條牛仔褲。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穿的就是這條褲子
我聳聳肩:“馬馬虎虎。渾身酸痛,僵硬,還有身子很笨,感覺像灌了鉛一樣?!?p> “身體笨重,是因為摩伽人匕首的緣故,但最終會消失的。”
“你的刀傷嚴(yán)不嚴(yán)重?”我問
她掀起運(yùn)動衫,給我看肋部的傷口,還有背上的一個。合計下來,昨晚她一共被捅了三刀,還不算她身上其他部位的各種劃傷、亂傷,也不算她右邊大腿上的槍傷。她右邊大腿上的傷口很深,現(xiàn)在用紗布和膠帶緊緊裹著,所以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
她告訴我,我們最終回來的時候,離受傷時間太久了,療傷石派不上用場。受這么多傷,她還活著,已經(jīng)讓我很驚訝了。
丹尼爾和馬克還穿著昨天那身衣服,兩個人都臭烘烘的,身上都是污漬,還有零星血跡。兩人眼袋都很深,看來從昨晚到現(xiàn)在他們還沒有合過眼。馬克站在丹尼爾身后,不自在地扭來扭去
“丹尼爾,我早就知道你是臺救援機(jī)器。”我說。
他笑了:“你還好吧?”
“嗯,挺好的,”我說,“你呢?”
“還行?!?p> 我看著他身后的馬克說:“莫麗卡告訴我,昨晚是你把我從體育場一直背到卡車上的?!?p> 馬克聳聳肩:“很高興能幫上忙?!?p> “你救了我的命,馬克?!?p> 他凝視著我的雙眼:“我想,昨天晚上,我們中的每個人都在某一刻救過其他人的命。見鬼,有三次我差點(diǎn)沒命,都是六號救了我。星期六那天,你還救了我的兩條狗。照我說,我們扯平了?!?p> 我努力微微一笑。“說得好。”我開玩笑說,“我也很高興地發(fā)現(xiàn),你并不像我以前認(rèn)為的是個混蛋?!?p> 他咧嘴笑了:“我只能說,要是我早知道你是個外星人,可以隨便把我揍飛,那第一天見面的時候我可能真的會對你好一些?!?p> 六號走過來,看著我放在桌上的包。
“我們真的應(yīng)該出發(fā)了?!彼f完看著我,面色變得柔和,神情中隱約帶著關(guān)心?!捌鋵?shí)我們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完成,我們大家也不清楚你想要我們怎么做?!?p> 我點(diǎn)點(diǎn)頭,根本不用去問,就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我看著莫麗卡。這一切發(fā)生得比我想象的要快得多。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感到自己就要吐出來。莫麗卡伸手來攙著我,緊緊抓住我的手。
“他現(xiàn)在在哪兒?”
離旅館一英里遠(yuǎn)的樹林里,雪化了,地面是潮濕的,我牽著莫麗卡的手,靜靜地穿行其中。丹尼爾和馬克在前面帶路,循著幾個小時前他們留下的泥腳印。正前方是一片空地,我看到德古拉的尸體擺在正中央,下面是一塊木板。他身上裹著一條灰色的毯子,是從家里他臥室的床上拿來的。
我走到他身邊,莫麗卡跟在我后面,搭了一只手在我肩膀上,其他入都站在后面。我拉下毛毯,看他最后一眼。他的雙眼是閉著的,面色灰白,嘴唇凍得發(fā)紫。我吻了一下他的前額。
“你想怎么處理他的后事,大衛(wèi)?”六號間,“如果你同意,我們可以土葬,也可以火化他?!?p> “怎么火化呢?”
“我可以生火?!?p> “我還以為你只是能夠控制天氣?!?p> “不是控制天氣,而是元素。”
我抬頭看著她的臉。她神色溫柔,滿是關(guān)懷之情;同時也顯露著急迫,畢竟時間有限,摩伽人的援兵隨時可能過來。我沒有再說話,轉(zhuǎn)過臉緊緊地貼著德古拉的臉,想到這是最后一次這樣做,心中悲慟不已。
“對不起,德古拉?!蔽腋街湔f完,閉上眼睛。“我愛你,我也不愿錯過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時間,決不愿意?!蔽医又f,
“我會回來找你的,我會把你帶回洛伽去的。雖然我們總是拿這件事開玩笑,但你就是我的父親,我能夠得到的最好的父親。我永遠(yuǎn)不會忘記你,只要我活著,一分一秒都不會。我愛你,德古拉,我永遠(yuǎn)愛你?!?p> 我放下他,把毯子拉上來蓋住他的臉,再輕輕地將他放在木板之上。我站起身,莫麗卡過來擁抱我。我一直哭江,她就一直抱著我。我用手背抹掉眼淚,對六號點(diǎn)頭示意。
丹尼爾幫我清出一塊空地,把地上的樹枝和枯葉都揀開,然后才把德古拉移過來,我們不希望讓其他東西污染他的骨灰。丹尼爾將毯子的一個角點(diǎn)著,六號讓火燒起來。我們站在一旁看著德古拉被大火吞沒,每個人的眼睛都是濕潤的,連馬克都哭了。沒有人說話?;饻缌耍野训鹿爬墓腔沂占饋?,裝在咖啡罐里。這個咖啡罐還是馬克想到并從旅館帶來的。
等我們安頓下來,我會立即給德古拉找個好的安身之所。從樹林出來,我把裝骨灰的罐子放在丹尼爾爸爸卡車的儀表盤上。這讓我心里好受些,因為想到德古拉以后會伴著我們一起旅行,當(dāng)我們從一個鎮(zhèn)子到另一個鎮(zhèn)子的時候,他會在路上照顧我們,就像他活著的時候一樣。
我們把行李裝到卡車的后備箱,除了六號和我的東西,丹尼爾把他的兩個包也放進(jìn)去了。一開始我挺困惑,后來意識到他應(yīng)該是和六號說好了要和我們一起走,這讓我很高興。莫麗卡和我走進(jìn)旅館房間,房門一關(guān),
她就抓住我的手,讓我面對她。
“我的心都要碎了。”她說,“我想為你堅強(qiáng)起來,但一想到你要離開我,我就心如刀絞。”
我吻了吻她的頭。
“我的心早就碎了?!蔽艺f,“我一安定下來,就會給你寫信。只要安全,我一定會給你電話。”
房門開了,六號探頭進(jìn)來。
“我們真的要走了。”她說。我點(diǎn)點(diǎn)頭,她順手關(guān)上房門。莫麗卡昂起臉,我們站在旅館房間里親吻。我舍不得離開她。我能找到的離開的唯一動力就是想到摩伽人隨時可能會來,會讓莫麗卡再次陷人危險。否則我可能會崩潰;否則我可能會永遠(yuǎn)留下來。
伯尼?科薩仍然躺在床腳,靜靜地等待。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抱起來,它沖我搖搖尾巴,我?guī)е狭丝ㄜ?。六號發(fā)動了引擎,讓它空轉(zhuǎn)。我扭過頭,上下打量了ー下旅館,心里泛起一絲憂傷:可惜要告別的不是我的家,我也知道我再也不會見到那個家了,那脫落的實(shí)木護(hù)墻板、破碎的窗戶、經(jīng)日曬雨淋而變形的黑色木瓦。這房子看上去真的像天堂,我曾經(jīng)和德古拉說。一切都結(jié)束了,都將不存在了,我們失去了這天堂
我回過頭,示意六號可以走了。她爬上駕駛座,關(guān)上車門,等著出發(fā)。
丹尼爾和馬克一邊握手,一邊交談著,我沒聽清他們在說什么。丹尼爾上了車,就等我了,我握了握馬克的手。
“我欠你的可能永遠(yuǎn)都還不清了?!蔽覍λf。
“你什么都不欠我的?!瘪R克說。
“不,”我說,“也許有一天?!?p> 我望向遠(yuǎn)方,離別的悲傷重重地壓在心頭,我很想讓這感情宣泄出來,讓自己歇斯底里一下。我竭力讓自己堅強(qiáng),但這點(diǎn)決心就像一根緊繃的弦,隨時可能被拉斷。
我點(diǎn)頭:“也許有一天我們會再見面?!?p> “注意安全!”
我將莫麗卡抱在懷里,緊緊摟著,不想放手。
“我會回來找你的?!蔽艺f,“我發(fā)誓,哪怕只有一口氣在,我也會回來找你的?!?p> 她把臉埋在我脖子里,使勁點(diǎn)點(diǎn)頭:“我會默默倒數(shù),等著你回來?!?p> 最后的吻別。我留她站在那兒,打開卡車門,眼睛一直在她身上。她雙手掩面,泣不成聲,我倆都不愿讓眼睛離開對方。我關(guān)上車門,六號把車倒出停車場,停下來,掛上前進(jìn)擋。馬克和莫麗卡一直走到停車場門口,目送我們離開。莫麗卡淚流滿面,我在座位上坐正,從后視鏡里看著他們,舉起手,和他們揮手告別,馬克也向我揮手,莫麗卡沒動,只是望著我。我也一直望著她,直到她的身影越來越小,化作一個模糊的小點(diǎn)??ㄜ嚶聛?,轉(zhuǎn)了個彎,他倆消失在視野中。
我回過頭,看著飛馳而過的田野,閉上眼睛就浮現(xiàn)莫麗卡的樣子,我露出幸福的微笑。我們會在一起的,我告訴她。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我會每時每刻把你放在心頭,思念你。
伯尼?科薩把腦袋挪到我大腿上趴著,我把手搭在它背上??ㄜ囈宦奉嶔ぶ傁蚰戏剑d著我們四個,共同奔向又一個小鎮(zhèn)。管他是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