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諾德曾經(jīng)想象過無數(shù)次，如果自己有朝一日見到了卡爾，究竟會和他說些什么。然而在真正與卡爾面對面的時候，阿諾德原先準備的那些質(zhì)問全都被哽在了喉嚨里，到頭來，他只是看了一眼對方：“你的變化也不小。”
就像阿諾德所說的那樣，卡爾現(xiàn)在的樣子，已經(jīng)和他記憶之中的叔叔有了不少的區(qū)別。
站在一群薩萊帝國的人之中，卡爾得以摘下了自己用以掩飾身份的兜帽，然而和阿諾德想象之中意氣風發(fā)的新國王不同，站在那里的人臉上掛著胡茬，眼中也帶著深深的疲憊。
那張和阿諾德的父親相似的面容在過去總是溫文爾雅地微笑著，然而現(xiàn)在，他的臉上只剩下了憂慮。
阿諾德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讓卡爾顯得這樣憔悴不安，但這樣的卡爾，讓他很難提起什么仇恨的念頭。
“這可不該是面對仇人應(yīng)該說的話，我聽說了，你一直在積蓄自己的力量，想要復仇。”
“我……”雖然很多事情都發(fā)生了變化，但阿諾德覺得對方身上那種令人信服的氣質(zhì)卻沒有分毫的改變，他總是能讓人覺得他說的話是正確的，他所選擇的道路不會有錯。這樣對比下來，做了錯事的人似乎反而變成阿諾德了，咬緊牙關(guān)，阿諾德最終點了點頭，“是的，我要找到政變的策劃者，找到殺死父親的兇手。”
這樣的回答似乎并沒有讓卡爾感到驚訝，他搖頭苦笑，隨后揚起手打了個手勢，整個格斗場都安靜了下來，就連臺上打得難舍難分的兩個人也住了手，各自從拳擊臺的兩側(cè)走了下去。將斗篷脫下扔到一邊，卡爾一邊拔出腰間的長劍，一邊朝著臺上走去。
“殺死你父親的人就站在這里，”站在拳擊臺上，整個格斗場都能聽到卡爾的聲音，他用劍柄敲擊自己的左肩，又用劍尖指向了阿諾德，“我給你這個機會殺了我?！?p> 阿諾德不明白，為什么有人就算成為了背叛者，也還是能表現(xiàn)出這樣坦蕩從容的神情。
最讓阿諾德憤怒的從來都不是自己的父親被殺，自己的王冠被奪走，而是做出這些事的人是被他視為老師的卡爾。
每一個知道內(nèi)情的人都告訴他卡爾就是整件事的幕后策劃者，但在真正聽到卡爾親口說出這樣的話時，怒火還是轉(zhuǎn)瞬間便涌上了他的心頭。
臺上的卡爾擺出了薩萊帝國騎士之間決斗才會使用的禮節(jié)，而阿諾德也自然也毫不退讓地拔劍出鞘，穿過人群，站在了卡爾的面前。
所有留在這里的旁人都退下了，整個格斗場只剩下了臺上對峙著的兩人。
“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事情？”阿諾德緊盯著卡爾，攥著劍柄的手指骨節(jié)發(fā)白，“那頂王冠對你來說到底有什么用？”
“如果你能贏過我，我就把答案給你。”
卡爾云淡風輕的一句話徹底激怒了阿諾德，帶著鋒銳的殺意，他飛快地沖向了卡爾。
阿諾德從來沒有像這樣完全被憤怒控制了頭腦，他完全憑借著戰(zhàn)斗的本能，手中纖細的劍身像一支離弦的箭一般切開了空氣。
他調(diào)動了自己全身的力氣，也以為自己進攻的動作已經(jīng)足夠快了，然而卡爾卻在被擊中的前一秒才動身閃躲，以他幾乎捕捉不到的迅捷消失在了他的攻擊路徑上。
幼年接受卡爾劍術(shù)訓練的記憶又涌上了阿諾德的腦海，在那時，即便蒙上眼，卡爾也能輕而易舉地避開阿諾德的所有攻擊。
作為整個薩萊帝國公認的最優(yōu)秀的劍士，沒有一個人在一對一的戰(zhàn)斗之中贏過卡爾，而作為阿諾德的老師，卡爾對他的攻擊方式又再熟悉不過了。
幾番交手下來，阿諾德根本就沒有半點機會碰到卡爾，而對方則只是閃避著他的攻擊，沒有還手的意思。
“在殺死了我的父親之后，你還要將我當做是你的學生嗎？”不被對手重視只能進一步激怒阿諾德，他又一次落空了一擊，連續(xù)的體力消耗已經(jīng)讓他感到了疲憊，“尊重對手是一個戰(zhàn)士最基本的品格！”
隨著一聲嘆息，阿諾德感到有劍刃破風，朝著他的后背襲來。在精力集中的情況下，他立即回身，格擋住了這一擊，卡爾的神色平淡，仿佛剛才經(jīng)歷戰(zhàn)斗的就只有阿諾德一個人一般。
“用挑釁來結(jié)束僵局，不算高明的戰(zhàn)術(shù)，但有時這樣的策略確實管用，”在像過去一般評價了阿諾德的表現(xiàn)之后，卡爾并沒有繼續(xù)進攻的意思，而是收回了劍，重新站在了他幾步遠之外的地方，“只是這點實力，想要復仇恐怕還很難吧?！?p> 說完這話，卡爾便結(jié)束了自己防守的架勢，開始了自己的進攻。
阿諾德面臨過很多艱難的戰(zhàn)斗，也曾經(jīng)有過命懸一線的時候，但他卻沒有一次落到這樣狼狽的境地之中。
卡爾精準而迅捷的攻擊讓他完全陷入了被動的局面之中，如果不想受傷，他就只有防守這一個選擇。
雖然阿諾德是帶著絕對的殺心在戰(zhàn)斗的，但卡爾卻只是像切磋一般點到即止，在阿諾德及時擋住他的攻擊之后，他便撤回攻勢，尋找機會繼續(xù)進攻。
相比起剛才的戰(zhàn)斗，現(xiàn)在的阿諾德越發(fā)能夠感受到自己與卡爾之間實力的差距了，然而和卡爾相比，他卻有著一項絕對的優(yōu)勢。
阿諾德早就已經(jīng)將復仇當做了自己接下來的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事情，受傷甚至是死亡對他來說，遠不如重創(chuàng)敵人要重要。
因此在下一次卡爾舉劍朝著他刺過來的時候，他沒有花時間躲閃，而是任由劍刃朝著自己的腹部刺去，他自己則趁著這個高高舉起手中的長劍，朝著卡爾的脖頸揮去。
這樣的舉動顯然超出了卡爾的預(yù)料，他瞳孔急鎖，在進攻的半途收斂了自己前沖的力道，猛地扭身雙手持劍擋下了阿諾德斬向自己脖頸的攻擊。
隨著金屬相擊的清脆響聲，露出了巨大破綻的阿諾德手中的劍因為這樣的相撞而脫手飛向了臺下，而卡爾的劍則搭在了他的肩頭，停在了他的頸側(cè)。
失去了武器，又被敵人用劍指著脖子，在這場戰(zhàn)斗之中，阿諾德的失敗已經(jīng)成了定局。
“為什么不殺了我？殺了我，就不會有人威脅你的王位了，”阿諾德緊盯著卡爾的眼睛，只期盼自己能從對方眼中讀出什么想法，“如果顧念親情的話，你就不會發(fā)動政變了?！?p> “在你眼里，這個世界就是非黑即白的嗎？”面對阿諾德的指責，卡爾沒有惱怒，也沒有為自己爭辯，“不看事情背后的真相，只是簡單地憑借自己看到的東西將人分為善和惡，這就是我教會你的東西？”
“我也想知道真相！但我得到的只有隱瞞！”阿諾德覺得卡爾的說法實在是可笑，他比任何人都相信卡爾有自己的理由，這場政變不是什么簡單的背叛，“我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所以我才等著你給我一個解釋，你為什么要發(fā)動政變？”
“你沒有贏過我，”回答這個問題對于卡爾來說似乎是一件再艱難不過的事情，即便被這樣質(zhì)問，他也仍然守口如瓶，“所以按照約定，我不會回答你?！?p> “你到底在隱瞞什么？”話說到這里，阿諾德已經(jīng)越發(fā)感覺奇怪了，“既然你有自己的理由，就完全可以告訴我。”
“追尋真相當然是好事，”卡爾嘆了口氣，收回了劍，疲憊又漸漸浮現(xiàn)在了他的眼中，“但如果真相不是你所希望的那樣，你恐怕情愿自己被永遠蒙蔽吧?！?p> “請告訴我真相，”阿諾德隱隱覺得卡爾似乎在試圖保護他，政變背后的真相很殘酷，比起讓他被這樣的真相傷害，倒不如讓他憎恨著卡爾。但這樣的保護阿諾德并不需要，對他來說，逃避從來都不是首要的選擇，“不論真相是什么，我都必須得接受它?！?p> “想必你已經(jīng)和深淵里的那些怪物打過交道了吧，你知道它們是什么，也知道它們的目的，”卡爾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因為阿諾德堅定的態(tài)度而動搖了，沉默片刻之后，他不再回避這個話題，“它們在滲透人類的勢力，即便來自于深淵，它們也很清楚想要摧毀像人類這樣的種族，最簡單的方法不是一個一個的殺死人類，而是從那些有權(quán)有勢的人入手，挑起爭端，引導人類自行走向毀滅。”
阿諾德當然知道深淵里的惡魔為什么來到人類的世界，他甚至還接觸過那群惡魔組建起來的宗教，但他沒有開口說話，在卡爾這樣的鋪墊之下，他隱隱覺得，接下來對方要說出來的話可能會完全擊碎他心底一直牢不可破的信念。
“你的父親，薩萊帝國曾經(jīng)的國王，就受到了這樣的滲透，”卡爾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最終還是說出了這個駭人的真相，“如果我不挑起政變，那么整個帝國乃至這片大陸，都可能會面臨滅頂之災(zāi)。”
夜色挑燈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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