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又稱“杏月”,二月紅杏鬧枝頭,大地吐綠,萬物迎春。
這天,錦安坊里街頭巷尾的百姓都圍在一起,交頭接耳,嘀嘀咕咕的說著什么。
“她王嬸,你快來看,哎呀,快過來啊!”
“什么事這么著急,我這正挑著肉條呢。”
“喲,她王嬸,你家這日子過得可真舒坦,非年非節(jié)的,那是餐餐有酒,頓頓有肉啊?!?p> “哎呀,你不知道,我家小子托人帶了信,說是這兩天會來滁州。這可是天上下紅雨的難得事,可不得好好擺一桌,犒勞犒勞?!?p> “二娃要回來了?沒聽我家那小子提起,兩人不是好的像穿一條褲子的,分都分不開。”
“哎呀,自從我家那個被抽調(diào)去京都,信都不常有,估摸著這次也是年節(jié),才得空回鄉(xiāng)來看看?!?p> “恩,也對,你家二娃有出息啊,哪像我家那不成器的,一點也不讓我省心?!?p> “不說這個了,她劉嬸,你這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把我叫過來,到底看什么呀?”
“唉唉,你不說我差點都給忘了?!眲鹬噶酥秆矍埃骸澳憧??!?p> 王嬸順著瞅過去:“看什么?”街里街坊的,天天朝這里經(jīng)過,還能不知道這里有一座大宅院?連里面住著個生病不出門的小姐她也知道。
“哎呀?!眲鸺绷?,再指:“你再好好看看?!?p> 王嬸這才細(xì)細(xì)的打量這處高門大院。
原本這院子自打建成,也有些年頭了,先前是無人居住,長期空鎖,后來那位病小姐搬進(jìn)來后,也沒多大起色,從空落落的宅子變成了陰沉沉的院落。
外墻壁經(jīng)過風(fēng)雨的侵蝕,斑駁烏黑。行人路過時,透過朱門縫隙,能看到不止院外空空如也,連院子里也是冷冷清清,唯一的綠色,恐怕要數(shù)那于墻角墻縫里囂張生長的青苔。
如今細(xì)看,似乎真的不同了,倒不是說有什么翻天覆地的變化,但稍有留意就會發(fā)現(xiàn),這本陰沉沉的院子,猶如破土的嫩芽,在散發(fā)著無限生機(jī)。
劉嬸拿指頭戳了戳她的手臂,說:“起初,也就是上元節(jié)那會,就見到這門外掛起了兩個大好燈籠,年節(jié)時期嘛,家家戶戶都是熱鬧,也沒覺得奇怪,后來就見院里的人出出進(jìn)進(jìn)的忙活,花花草草接連不斷的往里搬,前段時間還見往院里種了幾棵果樹。”
王嬸點點頭,人或事物的改變,往往從外表就能看出端倪,比如這座宅院的外墻已看不出半點斑駁破舊之態(tài),歲月留下的烏黑都被洗涮干凈,倒是那青苔仍舊維持著自由的風(fēng)姿。“我聽人說,這家小姐的病治好了,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p> 劉嬸聞言笑的一臉得意:“哎,她王嬸,你可知這家小姐的病是誰治好的?”
“誰呀,聽說這家小姐得的是肺癆,哪家的神醫(yī)有如此大的本事,真不得了,簡直華佗再世啊?!?p> “華佗再世,呵呵呵。她王嬸真會說話,實話告訴你吧,治好這肺癆的人,就是我家那小子。”劉嬸平常說話的聲量本就不低,此時許是底氣足了,腰板硬了,言之瑯瑯,清晰的傳到了旁人的耳中。
“哎喲,原來是菜根啊,她劉嬸真是福氣,養(yǎng)了個好兒子,難怪你家藥房最近人來人往的,門檻都要踏破?!蓖鯆鹨荒樀牧w慕。
劉嬸哈哈哈的笑得甚是舒心:“可不是,這小子準(zhǔn)備今年就上京,如果能夠進(jìn)入太醫(yī)院,那就是家門莫大的榮光啊?!?p> “不止是你們劉家,若菜根真去了那宮中當(dāng)太醫(yī),那是整個錦安坊,甚至滁州的榮光。”旁人拍馬屁道。
“對了,以后不許一口一個菜根的叫我兒子,誰再叫我跟誰急?!眲鹬逼鹧?。
王嬸笑:“好好好,不叫不叫,咦...菜根本名什么來著...哦哈哈,你看我這記性,劉莫問,劉莫問...”當(dāng)初菜根他爹給孩子取名時,苦惱了許多天也沒有結(jié)果,親戚街坊的各種催促,結(jié)果一氣之下,取了個“莫問”,莫問莫問,也就是不要問。
此時,院里對院外的熱鬧一無所知。
木頭在角落劈柴火木頭,斧起斧落,次次準(zhǔn)確,從不失手。木頭雖然智力上有些缺陷,但體格卻比一般人強(qiáng)壯,長的高大,力氣也足。
杜鵑蹲在花圃旁,手里拿著一個澆花用漏壺,目光卻沒放在花上。
“小姐,這犁地翻土可不輕松,你還是放下吧,若是把手給劃破,那就麻煩了,還是讓木頭來翻吧?!倍霹N一臉著急,回頭找木頭,喊道:“木頭,快過來?!?p> 木頭丟下手里的斧子,跑過來,呆呆的站在花圃前。
杜鵑用空著的左手拉了他一把:“傻站著干什么?”朝陸笙離所在的方向使了使眼色。
木頭哪是能看懂別人眼色的,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杜鵑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笨的,沒看見小姐在干力氣活,還不快去幫忙。”說完,還在碎碎念:“人家閨房中的小姐,都是文文靜靜的,十指不沾陽春水。涂脂抹粉,對鏡貼花黃。琴棋書畫,看花賞月亮。再看看我家小姐,不喜梳妝打扮就算了,總是一身利落的馬騎簡裝,雖說小姐是將門之后,穿馬褲(為了便于騎馬,改良的一種褲子)也沒什么奇怪的,但...不能總是這樣啊,也要穿一穿那些紗裙錦衣?!蓖蝗幌氲绞裁?,“對了,小姐。明日我們不是要去望云山郊游嗎?穿那件云錦做的紗衣怎么樣,就是“酡顏”色那件,以前我總說不清那件衣服的顏色,還是你教我的...不過,你現(xiàn)在可能記不清了,我去找給你看啊?!?p> 說完,杜鵑扭頭就要往屋里跑去。陸笙離把她喊?。骸皠e拿了,我知道酡顏是什么顏色?!苯袢沼植淮┧贸瞿眠M(jìn)的做什么,杜鵑就愛瞎折騰?!安市湟笄谂跤耒?,當(dāng)年平卻醉顏紅。酡顏就是形容美人微醺,臉蛋上的那一抹紅霞,偏紅淡粉?!?p> 杜鵑瞪大眼睛:“小姐以前就是這樣說的,難道...”一臉期待:“小姐...你...想起來了?”
陸笙離搖搖頭。
杜鵑收回期待:她就知道,小姐肯定是書上看來的,除去沒有以前記憶這一點,她家小姐和以前那是一模一樣,連性格秉性都不帶變的,還是這般特立獨行,不走尋常路。
這不,非得在院子里弄一個菜園子,還偏要自己翻地,自己播種。
杜鵑搖搖頭,認(rèn)命的拿起澆水壺。
過了一會,陸笙離在木頭的幫助下終于把地翻好,衣袖褲腿上全是泥,她也不在意,若不是杜鵑一塊把擦臉巾遞給她,都不知道自己成了小花貓。
以前,她還是皮影的時候,就偷偷想過:如果有一天,她變成了人,她想做什么。
如今,她真的變成了陸笙離,時光可貴,自然是要把想做的通通完成,什么俗世眼光,框框套套和她沒什么關(guān)系。
她想做這件事,就去做了,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