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就是和某人心意相通吧,認可某個人,喜歡某個人,討厭某個人,和某個人在一起,牽手、擁抱、擦肩而過,這就是“活著”。
所以說,我能和你這樣相處真是太好了,你帶給我日常的每一刻,對我來說,就是一生之寶。
——吉田智子《我想吃掉你的胰臟》
失而復(fù)得大抵就是這樣的心情,一場風波之后,黎歌覺得她和陸楠潛之間的關(guān)系似乎變得更微妙了,至少,他不再對過往諱莫如深,避而不談。
生活又走上正軌,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連日來的煩惱早已沉淀下來,平和而寧靜。
一周要上兩節(jié)陸楠潛的課,周一晚上一對一輔導,在陸楠潛地虎視眈眈下,黎歌連走神都不敢,不勝其苦,只能感嘆無福消受美人恩。周四的離散數(shù)學課還好,黎歌臉皮厚,絲毫感覺不到和本科生一起上課的尷尬,找個角落坐下,肆無忌憚地欣賞陸帥哥的盛世美顏,只是在陸楠潛發(fā)現(xiàn)她不認真聽講,信手涂了一張陸楠潛手握粉筆的肖像后,黎歌立即被調(diào)離了風水寶地,安在陸楠潛眼皮底下,同時黎歌的大作也被沒收。
陸楠潛回到家以后就徑直進了書房,他從包里取出下午上課的教材,一張紙從書的夾層中劃出,正是下午黎歌涂鴉的那張,他站起來,隨意的靠在桌邊,把那幅畫拿在手里認真地端詳起來,畫中的陸楠潛一手扶著黑板,側(cè)身對著黎歌,食指和中指間夾著粉筆,神情認真嚴謹,滿滿的禁欲氣息,角落里還有一個流著口水,滿眼愛心的小女孩。
這大概是自畫像了。
陸楠潛原本擰著的眉頭一松,唇邊溢出一絲無可奈何的輕笑,黎歌跟著江晚音學了一段時間繪畫,似乎只有漫畫畫的最好,總是改不掉隨手涂涂畫畫的習慣,他拉開最下面一層抽屜,拿出一個盒子,把黎歌的大作放進去。
這個不小的鐵盒里塞著大大小小的紙條或紙片,陸楠潛隨手拿起一張,是她隨手做的批注,每次黎歌有什么想法就會習慣性地記下來,順手夾進陸楠潛的書里。他隨手拿起一張,是黎歌貼在《挪威的森林》里的批注:渡邊愛的到底是誰呢?成長就要面對這么多難以抉擇的誘惑嗎,如果我愛上一個人,一定會很堅定,不會左右搖擺。PS:村上大叔好open,羞羞臉。旁邊配上一個臉紅的小人。再拿起一張,是夾在《百年孤獨》里的:看不懂啊,我只是個膚淺的小姑涼,理解不了深沉的孤獨……信手涂上一個困倦的小女孩。
除了批注,還有黎歌偷偷傳給陸楠潛的小紙條,以前黎歌在陸楠潛的書房學習,陸楠潛嫌她廢話太多,不許她隨便講話,黎歌就寫小紙條傳給他,雜亂細碎的小事:報告,我想說一句話,就一句?;蛘呤牵何乙窍履盟阆氤允裁??陸楠潛不勝其煩,終于放棄:“你還是直接說話吧。”
還有一些是黎歌給陸楠潛畫的肖像,當時母親教黎歌素描,她就興沖沖拿自己練手,都是些小像,有擰眉的,慍怒的,還有微笑的,陸楠潛后知后覺,原來很早之前,他看向她的目光就溫情無限。
隨意拿起一件東西,和她有關(guān)的記憶就撲面而來,鮮活而生猛,避無可避。
那是他們曾一起生活的吉光片羽。
都說年紀大了的人,總愛回憶過去的事情,陸楠潛不禁苦笑,自己不過年近三十,卻喜歡翻看過去的東西了。他把紙片收拾好,蓋上蓋子時,邊角卻被卡住,陸楠潛重新打開盒子,是一條細細的手鏈,他挑在指尖端詳,是Dior的 Rose des Vents,羅盤玫瑰,象征著創(chuàng)造、幸運與愛,很好的寓意。原本只是陪戰(zhàn)友韓現(xiàn)去挑禮物哄女朋友,陸楠潛卻一眼看中了這條手鏈,買了下來。
韓現(xiàn)看陸楠潛握著小盒子,臉上笑容柔情無限,忍不住壞笑著揶揄道:“喲,又是送給小黎妹妹的吧。”
陸楠潛挑眉,算是默認了。
SA從事這個行業(yè)多年,自認為閱人無數(shù),還是不得不感慨陸楠潛氣質(zhì)清冷又貴氣,長身鶴立,每一寸都恰到好處的完美,一雙眸子凌厲,生的薄情又傲氣,即便散發(fā)著只可遠觀的氣場,卻還是有無數(shù)女人前赴后繼,飛蛾撲火。只是,不知道什么樣的女孩子能得到他的垂青。她不禁開口:“您的女朋友可真是好福氣。”
韓現(xiàn)笑著對SA說:“姐姐,你誤會咯,那位可不是女朋友哦。”
陸楠潛沒有抬頭看他,只云淡風輕地留下一句:“是童養(yǎng)媳?!?p> 眾人:“……”
他摩挲著手鏈上的八芒星,雖然被塵封多年,藍色的青黑石依然在燈光下閃著低調(diào)的光澤,仿佛星子點點的夜空。
這是一件沒有來得及送出去的禮物。
黎歌從13歲到陸家,其實只短短的住了兩年,第一年陸楠潛高三,第二年他進了J大,國內(nèi)著名的軍工類大學,見面次數(shù)就更少了。雖然時間不長,卻足以使兩個人的關(guān)系變得親厚。
黎叔叔和林姨回國后,黎歌就搬出了陸家,也正式成為了一名忙碌的高中生。
那條手鏈被買下以后,陸楠潛就接到了封閉訓練的通知,J大抽調(diào)出一個團隊赴美參加西點軍校的桑赫斯特競賽,他無奈苦笑,自己倒是先沾了這條手鏈的幸運了。
那此訓練結(jié)束以后,才難得有假期,陸楠潛換了身衣服,隨手把手鏈從包裝盒里取出,塞進褲兜,驅(qū)車趕往黎家,他趕到的時候,黎家別墅漆黑一片,看來還沒回來,他撥通黎歌的電話,沒有人接。
現(xiàn)在高中生下課這么晚嗎?陸楠潛越等心里越擔心,他坐在車里,略一思忖,干脆去校門口接她吧。
陸楠潛正準備發(fā)動車,就看到前面轉(zhuǎn)角處,緩緩走出一個扎著馬尾的女孩子。
黎歌低垂著頭,陸楠潛看不清她臉上表情,只覺得她似乎比之前清瘦了許多,下巴尖尖的校服寬寬大大,更顯得她纖細,似乎一陣風就能吹走。路燈把她的身影拉的長細長,一直延伸到陸楠潛的車門旁。
陸楠潛正準備下車,女孩的影子旁出現(xiàn)另一個人的身影,與此同時,陸楠潛聽到一個男孩的聲音,是獨屬于十幾歲男孩子干凈陽光的聲音。
陸楠潛的手一頓,雙手不自覺的收緊成拳,收回在身側(cè)。
那男孩子比黎歌高了一頭,單肩背著書包,另一邊的肩膀上松松垮垮的擔著校服。似乎在道歉,連說帶哄,語氣里說不出的親密,讓陸楠潛一陣窩火。
長本事了,學人家早戀?
黎歌終于忍無可忍,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男孩子渾然不在意,似乎還很高興,撓撓頭笑了起來,露出兩排白牙,落在陸楠潛眼里只覺得刺眼。
陸楠潛降下車窗,兩人的對話才隱隱傳來。
黎歌似乎心情很不好,語氣冰冰冷冷的:“以后別跟著我!”說完扭頭就準備往家門口走。
那男生一把拉住黎歌的胳膊,聲音里帶著討好:“別生氣了好不好,你看,有我陪著,是不是一路上什么事都沒有,就讓我送你回家吧。”
黎歌氣不打一出來,狠狠的瞪著他:“你還好意思說?”
那男孩子嘿嘿干笑了兩聲,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也沒想到嘛,會傳成那個樣子,不過既然是我惹出來的,我一定會對你負責的。”
男孩笑意盈盈,女孩被氣的說不出話,只氣鼓鼓的瞪著他,臉頰微紅,像個小倉鼠,男孩覺得可愛,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她的頭發(fā)。
還沒觸及她的發(fā)絲,就被一只手隔開了。
“別碰她?!崩淅涞穆曇魪睦韪桀^頂傳過來,黎歌轉(zhuǎn)頭看,突然眼睛睜的大大的,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他,黑黑的的瞳仁里映著陸楠潛冷肅的臉,一瞬間怒意消散,盛滿了喜悅。
顯然,黎歌的笑臉取悅了陸楠潛,他的臉色緩和一些,不再繃著臉,只冷著臉把黎歌往身邊帶了帶。
那男生握著手肘,還沒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就聽到黎歌笑著挽住陸楠潛的胳膊,語氣親呢:“容易哥哥,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那男生見狀,只當是黎歌的哥哥,于是主動告辭:“黎歌,那我先走了,明天見。”
“站住。”陸楠潛的聲音不怒自威,“以后別纏著她?!?p> 那男生張了張嘴,辯駁道:“不是……我是保護她,黎歌她……”
“你趕緊回去吧,謝謝你今天送我回來。”黎歌感覺截住他的話頭。
那男生一愣,一路上黎歌都沒有給過他好臉色,突然變臉,他還來不及問什么,就被黎歌推走了。
陸楠潛臉色又沉了下來:“他是誰。”
看到陸楠潛陰沉沉的臉色,黎歌心里有些怕,聲音里有些惴惴不安,老老實實的回答:“我同學?!?p> “只是同學?”陸楠潛的語氣微酸。
黎歌這才反應(yīng)過來,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眼里閃過驚訝,狡黠,然后是幾分狹促,突然伸手捂住臉,只留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打著轉(zhuǎn),聲音軟軟的:“容易哥哥,你以為是什么?”
陸楠潛掩唇輕咳了一聲,又警告的看了黎歌一眼,又回到上一個話題:“剛才是什么情況?”
到底是年紀小,也不知道隱藏自己的心事,黎歌眼神閃爍,不敢直視陸楠潛的眼睛,兩手無意識地絞著書包帶,聲音悶悶的:“沒什么。”
陸楠潛雙臂抱胸一言不發(fā),居高臨下的看著黎歌,他不急不躁地等她開口,審訊他在行。
黎歌被他看的不自在,扯了扯陸楠潛的袖子,小聲討好的說道:“容易哥哥,我有點冷,咱們先回家吧?!?p> 陸楠潛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脫下外套擔在她肩頭,又把衣襟攏了攏,把黎歌裹在外套里,一手按著她的肩,帶著她往家里走。
黎歌悉悉索索掏出鑰匙,心里卻想著怎么瞞過陸楠潛,連開了好幾次都沒把門打開,心里有些急,準備再試一次的時候,陸楠潛終于看不下去,伸手握住她的手,準確無誤地把鑰匙送進鎖孔,咔嗒一聲,門開了。
屋里還是黑漆漆的一片,黎歌輕嘆了一口氣,爸爸媽媽今晚又加班了,果然,玄關(guān)處貼著便利貼,上面是林杉的字跡,短短幾行字,黎歌都能背出來,她盯著紙條有些出神。
陸楠潛站在女孩身后,她微微低著頭,手里捏著一張便利貼,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側(cè)臉,陸楠潛能察覺到她神情黯然,滿心失落。
陸楠潛開口打破寧靜:“黎叔叔和林姨都上夜班?”
黎歌輕輕摩挲著手里的紙條,再轉(zhuǎn)過頭已經(jīng)不見沮喪:“嗯,最近他們有些忙,沒事,我都習慣了。”說完又覺得不妥,小聲補充道:“其實也不是經(jīng)常,偶爾吧。”
陸楠潛目光幽深,落在瘦削的女孩身上,她雖然笑著,眼神中卻難掩失落。陸楠潛心上似乎有根弦被收緊,勒的他心疼。
再開口時,聲音微啞,帶著平時難得一見的溫柔:“跟我回家吧。”
“什么?”女孩神情錯愕,似乎頗為意外。
陸楠潛被她的眼神看的不自在,也不是第一次住在一起,怎么有種誘拐未成年的感覺,陸楠潛默了默,重復(fù)了一遍:“我說,去我家吧?!蹦┝耍纸忉尩溃骸拔掖龝屠枋迨逭f一聲,我在你們學校附近有套公寓,明早順路送你上學。”
女孩突然雀躍起來:“真的嗎?”不等陸楠潛回答,已經(jīng)轉(zhuǎn)身朝房間跑去:“等我一下,我收拾一下衣服?!?p> 陸楠潛無聲的笑了,無奈的搖了搖頭,眼神寵溺。他掏出手機,再次撥了黎青巖和林杉的電話,都沒有接通,陸楠潛按下掛斷鍵,思忖片刻,發(fā)了條短信給黎清巖和林杉,還沒來得及收起手機,黎歌已經(jīng)收拾好了,提著一個小小的行李包,歪著頭朝他笑。
陸楠潛看著小姑娘的笑臉,突然心情大好,伸手接過黎歌手里的行李包,順手把她肩上的書包取下來,還挺沉的,也不知道這小身板是怎么背得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