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雪越來越小,由鵝毛變?yōu)橹讣装?,再如同螢火,最后,消失不見,空中只留下漫天的肅殺。
這場雪,好像是老天爺要把天宮的水汽全部都榨干方才罷休,地上哪里還有點半灰土,完全就只剩下一片白,若是從高空俯視,如同一張巨大的宣紙,只等人來潑墨揮毫,以山為硯,以嶺為筆,江為墨地為紙,作上一幅萬里江山圖,豈不快哉。
但如今,若真要成畫,恐怕是一江伏尸,滿山戰(zhàn)火,流民遍野,盜冦橫行,哪還有半點江山之秀美,視之,不由得雙目含淚,悲天憐人,嘆嘆嘆,既然如今的天下是這般情形,這江山圖,不做也罷。
萬物有靈,天地蒼茫,那冰城也被這大雪覆蓋,不過并未折其絲毫光輝,反而更填了些悲壯,它就這般,孤獨的聳立在這天地間,陪伴它的只有城中的那更是要依靠他的百姓,歷經(jīng)千年,看日月,賞星辰。
轉(zhuǎn)到城上,雖說如今慶上相對是比較安全,但趙田郎可不敢放松,那諸葛耀宗可不是庸輩,與其博弈,若無萬全準(zhǔn)備,即使是占盡上風(fēng),隨時也都有被翻盤的可能,棋局尚可以推翻重來,戰(zhàn)爭可不一樣,一念之差,一招敗敵可能就是粉身碎骨,陷入萬劫不復(fù)之境地。
風(fēng)雪雖停,但心依舊在遠(yuǎn)方,城主府兩人依舊坐著,也不說話,就這般坐著,從他們的眼中可以看出,其心神早已經(jīng)不在這慶上。
先說扶君卿,他可能再回憶當(dāng)初策馬江湖,浪跡天涯,佳人美酒,快意恩仇,手中刀杯中酒,若再有美人輕撫琴,瀟瀟灑灑,當(dāng)真逍遙。
我想,他心中肯定會有點后悔,當(dāng)初為啥就一時間想不開來衢州城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要啥啥沒有,還要時刻準(zhǔn)備拼命,多次身陷險境,還差點沒把命給搭進(jìn)去,到底是圖的啥。
再說趙田郎,相比,他的心中肯定就簡單了不少,少不更事就已經(jīng)被帶到那無名荒山,他所想,定然是與其師傅有關(guān),那神秘的不能再神秘的老人,一直到現(xiàn)在我都沒想好給他取個什么名字好。
慶上斬仙,近在眼前都不愿意一見,他知道,其在布局,布一個網(wǎng)羅天下,驚天動地的大殺局,世間一切生靈都盡落于他的棋盤之上,但不知,與其博弈之人到底是誰,是何等手眼通天之輩,才讓他不惜花這么大的氣力。
就在他們沉思之時,誰能想到慶上一場巨大的風(fēng)暴即將來臨,不知是否可以卷起千堆雪。
本應(yīng)無人的街道,一大隊人馬正在穿梭,個個兇悍異常,殺氣十足,帶著草莽氣息,一看就是江湖中人。
本來這不稀奇,如今衢州江湖豪杰齊聚,慶上又是去往衢州的必經(jīng)之地,自然少不了過往之人,將其拒之門外自然是不可能的,這些人可不好惹,個個都是暴脾氣,將之惹急了管你是不是有鐵甲百萬,干就完了,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不出手,不該出手必出手,對他們,還真是不知道說些什么好。
但現(xiàn)在的情況有點不對勁,這街上穿行的足有數(shù)百人,手持武器,盡挑一些小道,為的就是避開來往的巡城士兵,直奔城門而去。
這就是諸葛耀宗的計劃,既然強(qiáng)攻不成,那就智取,趁著特殊時期,重金收買些江湖中人打進(jìn)城內(nèi),里應(yīng)外合,必然能奏奇效。
再加上漫天大雪和那冰城防護(hù),定然會讓趙田郎他們放松警惕,一般人肯定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攻城,天寒地凍的,實在不適合打仗,在家抱著老婆睡覺還差不多。
一如既往,諸葛耀宗排了幾個投石車給他們送上了幾個大火球,也不管打沒打中,反正今天算是打過招呼了。
來而不往非禮也,城上也灑下了星星點點的箭矢,基本上都是射到了雪地之上,客氣客氣就行了,這是來日用來殺敵的,可不舍得浪費。
好,一天結(jié)束,之后各干各的,我在城上站,你在城下站,你看我,我看你,相視,說不得還會送上一個尷尬而不是禮貌的微笑,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過,今天可與往常不一樣,雖然看起來并無差別,暗地里,這里幾乎藏匿了祈黎全部的兵馬,只等那目中的大門打開,一股腦的沖進(jìn)去殺傷一番方能解心頭之恨,奶奶的,害我凍了這么長時間。
無聲無息,里邊守城的士兵已經(jīng)倒地,脖頸處鮮血正噴涌,即使他雙手使勁按住也不能阻止,眼中的生機(jī)正一點點被蠶食,用不了多久就會只剩下滿目的灰白。
他們一個個的都張大嘴,想要發(fā)出聲音,想不甘的怒吼,想給上面的人報信,想罵娘,你算什么東西,竟然敢殺老子。
不過,一切都已經(jīng)來不及,現(xiàn)世不允許他們再有任何聲響,縱然有千種不甘萬般不愿,也只能到下面同閻王爺講,若其感興趣,說不定會溫上一壺好酒,與你暢談個三天三夜。
咚咚咚咚。
一聲聲驚天動地,那巨大的城門緩緩打開,這原本應(yīng)該是他們賴以抗敵的屏障,現(xiàn)在竟然被敵人所用,真是門心難測。
一聽這動靜,城墻上之人這才發(fā)覺,不過什么都晚了,祈黎的五萬大軍已經(jīng)盡數(shù)涌了過來,踏著那足以沒過小腿的積雪涌了過來。
號角沖天,發(fā)出嗚咽般的哀鳴,震醒了帳中之人。
箭矢遍天,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不敢有一點保留,不過針對這連弩車,祈黎早就有了準(zhǔn)備,一個個盾牌舉過頭頂,一瞬間,上面插滿箭矢,如同巨大的刺猬一般。
雖然有不少人中箭身亡,不過五萬兵馬實在太多,再加上猝不及防,連弩車已經(jīng)不足以阻擋他們的腳步,只能眼看著其進(jìn)入城門。
“不好,出事了?!甭牭教柦堑穆曧懀w田郎大喝一聲,冷汗一下子冒了出來。
也不多說,扶君卿迅速披上重甲,提起長劍,快步出門去,奔赴戰(zhàn)場。
門外,一萬兵馬已經(jīng)齊聚,四百縱橫鐵騎一馬當(dāng)先,長矛獵獵,寒光逼人。
扶君卿一步跨上戰(zhàn)馬,一聲咆哮,歇斯里底,如大風(fēng)呼嘯,又似虎嘯龍吟。
“迎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