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婭在街巷中穿行，距離上次進入陰影墓穴已經(jīng)一個月，如果再算上杜安的死訊，那應該是三個月有余。
時間過得真快啊。
抬頭看向天空，點點雨絲飄落在臉上，莉莉婭卻感受不到，到現(xiàn)在，她還是不習慣佩戴面具。
已經(jīng)連續(xù)下了四五天的雨，讓原本就陰暗潮濕的夜城，更加充滿暮氣。
行走城北的平民街巷當中，那股刺鼻的氣味和濕氣混合在一起，讓莉莉婭這種呆慣馬廄的人都受不了。
城主的召集令再次下達。
從一開始的獵殺暗影渡鴉，清理叛逃者，到現(xiàn)在，索性變成新人職業(yè)者的必備科目。
每一個月。
新人職業(yè)者都要到野外待上一周，食物武器自備，大家各顯神通，生死自負。
安全回來后，就是檢驗戰(zhàn)利品的時候。
至于師父們的臉面，城主的獎勵賞賜，就看這一周的表現(xiàn)。
盡管剛剛開始，風潮卻席卷全城。
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變成新人職業(yè)者最在意的事。
莉莉婭無所謂，身為上一次的新人王，她甚至覺得試煉難度系數(shù)太低，應該將范圍再擴大一點。
例如和幽都交匯的區(qū)域。
她嘆息一聲，自從杜安死后，莉莉婭發(fā)現(xiàn)自己變得冰冷冷的，笑容也一點點消失在臉上。
她渴望殺戮，渴望更殘酷的考驗，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忘掉失去摯友的傷痛。
這種心靈慰藉莉莉婭早就開始了。
所以她才會選擇來這里，加入這里。
尤其野外訓練在即，時間緊迫，她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辦。
莉莉婭在一間小酒館前停住腳步。
外面細雨連綿，酒館里卻很熱鬧，嬉笑叫罵聲連成一片，就算站在門外也能聞到濃烈的酒氣。
酒館陰影下蹲著一個男子。
他老早就察覺到了莉莉婭，一手拿著點燃的卷煙，一手緩緩摸向腰后。
莉莉婭視而不見，脫下兜帽露出金屬的狼頭面具。
男子露出驚恐之色。
這面具的主人最近風頭強勁，他這種游走在地下的人怎會不知道。
男子強自鎮(zhèn)定下來，冷聲道：“有什么事?！?p> “我要見格雷先生?！?p> “格雷，那是誰，我從沒聽過?！?p> 男子吸了一口卷煙，鼻子里噴出煙霧。
“這只是一間小酒館，招待的都是附近的平民，沒有生面孔。如果不相信的話，您可以進去查看?！?p> 見莉莉婭不為所動，男子將手從背后拿出來。
他手上多了張惡鬼木牌，男子將木牌翻面，背面密密麻麻寫滿了文字。
“我們有執(zhí)法隊的許可，屬于合法經(jīng)營?！?p> “很好?！?p> 莉莉婭點點頭，她突然掀開腹部的衣服，露出腰側(cè)一塊很小的文身，文身很奇怪，是一根被咬斷的骨頭。
男子看到她優(yōu)美的腰身曲線，露出貪婪的表情，可看清文身后，臉色卻一變，隨即嚴肅起來。
莉莉婭放下衣服，再次問道：“格雷先生在嗎?！?p> 男子深深看她一眼，接著又朝其身后看去。
“在城北沒有人能做我的尾巴?！?p> 莉莉婭動動腦袋，面具上那對翠綠色的狼眼盯向他。
男子瞬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這才點點頭頭，掐滅卷煙，起身帶路。
兩人穿過幾條小巷，來到一個破舊小屋前，男子恭敬地打開門，眼見她走進去，這才關上門。
隨后他吹了一個呼哨，四周圍立刻出現(xiàn)了十來道人影，男子比劃了一連串手勢，眾人隨即會意，重新隱入黑暗中。
這是一間平民居所，破舊簡陋，面積有限，不過收拾得干干凈凈，空氣里還殘留著飯菜的香氣。
“進來吧，我在臥室?！闭f話聲很有磁性。
莉莉婭進入臥室，床上躺著一個小女孩，面容消瘦，臉色蒼白如紙，嘴角沒有太多血色，連外行人也能看出有病在身。
小女孩此時嘴角含笑，發(fā)出輕微鼾聲，顯然臨睡前心情愉悅。
一個中年男子坐在床邊，他合上手中的書頁，將書輕輕放在床頭柜上。
中年人留著濃密的黑胡子，頭發(fā)剃成短寸，皮膚黝黑，這幅形象和河邊卸貨工很相似。
他抬頭看向莉莉婭，眼睛平靜，猶如一片清澈的藍海。
在這點上，就和用酒精來麻痹自己的卸貨工不同了。
“一周的野外特訓就要開始了，這時候你來找我，是有什么重要情報嗎?！?p> 格雷和莉莉婭來到廚房，他打開櫥柜。
“是聯(lián)邦的咖啡，還是滄瀾國的綠茶，或者是你們的烈酒?！?p> “茶，謝謝?！?p> “我這次來是向你告別的?！?p> 莉莉婭淡然說道：“這次野訓，我打算去幽都的交匯處看看，聽說那里有不少職業(yè)者，和同級別的對手交戰(zhàn)，比和異獸怪物有意思多了?！?p>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現(xiàn)在兩方勢同水火，就算是平民，也不會留什么情面?！?p> 格雷將熱茶遞過去。
“那是片死亡之地。”
莉莉婭卸下面具放在桌上。
接過茶喝了一口，感受著唇齒間的清香。
“我有一位朋友就喜歡喝這種茶，還經(jīng)常抱怨食堂飲料太難喝，如果他現(xiàn)在能喝到，一定很高興。”
“你應該知道他死了。”
“三月二十七日，晚上十一點五十，我當然知道。”
她眼眶突然紅了，可是聲音卻很冰冷。
“其實，我提前知道那天晚上要發(fā)生什么，鈉丁告訴我的，我明白他的意思，這家伙在試探我，想看我如何選擇?！?p> 莉莉婭將剩余的茶一口喝干。
“如果懇求鈉丁，他或許能活下來，或許不會，可我連試一下的勇氣都沒有。我后來才明白，我是害怕丟掉成為職業(yè)者的機會，更怕被扔回去當祭品?！?p> “他在預備訓練時提醒了我很多事，也談過你們遭受的屈辱，如果不是他，我不會和你們合作?！?p> 莉莉婭放下茶杯，她眼神恢復平靜。
“我始終欠他一個人情，現(xiàn)在應該還了?！?p> 說完，她掏出一個鼓囊囊的錢袋，丟給格雷。
“這是我所有的積蓄，包裹上次鈉丁的賞賜，夠你們一部分的經(jīng)費了。”
格雷打開錢袋看看，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笑道：“你知道我們和城外兄弟會有聯(lián)系，最近他們接觸到了一個人，就是造成魏天星殘疾，魏晨死亡的罪魁禍首，那位暗影渡鴉先生?！?p> “你們倒是消息靈通?！崩蚶驄I重新戴好面具。
“老鼠雖然骯臟被人唾棄，本身沒有戰(zhàn)斗力，但是它們知道的事情遠遠比人多。不瞞你，這個城市一半的奴仆，都是我們的人?！?p> 看到莉莉婭的狼頭面具，格雷嘆息一聲。
“老實說，你對我們的幫助相當大，誰會想到大名鼎鼎的狼女也是一只老鼠，我不希望你離開，可我不會阻止你，心魔需要自己克服，別人無法代替?！?p> 格雷從懷里掏出一張紙。
“這就是傳說中的暗影渡鴉，他非常警惕，就算和兄弟會接觸也很謹慎，這應該是他唯一的畫像了?！?p> 莉莉婭接過紙張，那是一個高大的背影，手握滴血的匕首，身上斗篷都是灰色羽毛組成，就算是一張速寫畫，也能從紙張上透出濃烈殺氣。
似乎只要這人轉(zhuǎn)過身，就會一刀割斷你的脖子。
咦，這背影有些熟悉。
她的瞳孔瞬間放大，強忍住劇烈的心跳。
“我對獵殺渡鴉沒興趣?！?p> “這不是給你的，只要將畫像交給上面即可，怎么給看你的手段，是你離開前最后一件事。”
“那本古神列傳里說，渡鴉他會徹底改變你們的命運，重新決定新任古皇嗎?！?p> 格雷聞言輕輕一笑，搖搖頭。
“無論是城外的兄弟會，還是我們這些老鼠，都是死了成百上千的人，才有現(xiàn)在這個規(guī)模。想要和魏家對抗，靠得是組織和紀律?！?p> 他用手指點點腦袋。
“還有智慧和意志，所謂的救世主從來不是渡鴉，而是我們自己，我們也只相信自己?！?p> “我明白了?！?p> 莉莉婭收好畫像，剛走到門口，突然說道：“這張畫像和渡鴉的故事，是不是已經(jīng)傳到了幽都。夜城黑市也不止我手里這一張吧，還覺得現(xiàn)在的水不夠渾嗎？”
格雷沒有回答，只是微笑舉起茶杯。
“希望我們后會有期?！?p> “我不喜歡這句話?！?p> 莉莉婭冷哼一聲，消失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