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過得,她是著誰惹誰了。
她不過就想讓沐越給季離捎點兒東西,李叔看學舍看得那么緊,她又不能青天白日地偷溜進去。就算她不在乎自己的名聲,也得顧忌季先生的不是。
夏姜一邊在心里吐槽一邊端著木盆往河邊走。
都是王鈺才讓她變成這副灰頭土臉的模樣?本來折騰一天就挺累的了,現(xiàn)在還得燒水洗澡。
這個時代想洗個澡可難了,先是從二百米外的河里把水一桶桶拎過來,然后還得費勁吧啦地點火燒水。
洗完澡你不能穿臟衣服吧,還得換一身,換完衣服,還得把換下來的臟衣服給洗了。
現(xiàn)在她無比想念家里那臺全自動洗衣機,把衣服往里一扔,再倒上些洗衣液,按一個按鈕就完事了。不像現(xiàn)在,呵呵,一想到要迎著小刀似的冷風走到河邊,再把手浸在那拔涼拔涼的河水里,她就忍不住打哆嗦。
唯一慶幸的是今兒是十五,月亮跟個銀盤子似得,四周亮堂堂的,不會看不清路。
夏姜端著木盆走到河邊,又從木盆里將衣服掏出來,這個時候沒洗衣粉,只能用皂莢。這些東西還是跟在廚房幫工的小丫頭要的。她使不慣棒槌,提前把皂莢煮成粘稠的汁液,封在罐子里,等用的時候像洗衣液一樣倒出來就行了。
“嘶”這河水可真涼!
要是能把水引到學宮就好了,這樣燒水也方便多了,就不用受這個罪了。
回頭跟夫人提一提,祭酒大人可最聽夫人的話了。
古人怎么引水來著,好像要挖溝渠吧,電視劇上還演過用竹子引水的。這是個頂頂好的事兒,要是成了,學宮吃水就方便多了。那么多才子,總能想到引水的辦法的。
腦袋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手卻沒停,早點兒洗完衣服就能早點兒回家,搓搓搓,使勁地搓!
里衣、中衣、曲裾都搓了一遍,哎呦,腿麻了,先起來活動活動吧。
夏姜站起來抖了抖腿,一陣冷風悄然劃過,凍得夏姜一陣哆嗦。她忍不住原地跳了幾下,河岸邊一從一從枯黃的蘆葦起起伏伏,畫出一道天然的波浪線。
這東西還挺堅強的!
啾啾啾,蘆葦蕩里傳來幾聲葦鷹的鳴叫,聽爺爺說以前她家前面就是一片蘆葦蕩,爺爺小時候總去里面掏葦鷹蛋吃。
那蛋啊鮮得不行,爺爺每每跟她念叨起以前的故事,總要提起去蘆葦蕩里掏鳥蛋的這出,最后還總以這句話結尾,只可惜,夏姜剛出生,她家門前的河道就被填平了,變成一座一座的樓房。長這么大她從沒吃過爺爺嘴里那鮮美異常的葦鷹蛋。
真有那么好吃么,夏姜動心了,聽爺爺說追著葦鷹的叫聲就能找到鳥窩,要不然去找找看。葦鷹這東西冬天下蛋嗎?
試試唄,找不著也沒啥損失不是。
夏姜把裙擺撩起來束在腰間,撥開蘆葦叢,輕手輕腳地闖了進去。
枯黃覆著一層白霜的蘆葦不斷向兩邊倒去,須臾之后又在那抹纖細的身影背后輕輕閉合。
“吱吱啾,吱吱啾……”
就在前面了。
夏姜屏住呼吸,削蔥般的手指輕巧地撥開了最后一從蘆葦。
“劃拉……”
一柄寒光凜凜的銀刀劃破寂靜的長空,帶著冰涼的寒意架在夏姜的脖頸之間。
夏姜雙目圓瞪,初時是茫然,很快變?yōu)轶@恐,背上冷汗淋漓,將青色的衣衫都濕透了。
她大氣都不敢出,一瞬間腦海里涌現(xiàn)出無數(shù)想法,在這個命如草芥的時代,她若真被殺了,頂多換來一句可憐,沒人給她伸冤的。
周圍的空氣好像凝滯住一般,那人在她右后方,看不見身形面龐,只曉得那一身的氣息迫人的很,仿若是從地獄深淵里爬出來的厲鬼一般。
完了。
就在夏姜以為必死無疑之時,那刀突然向后一撤,緊接著是一聲“咔噠”,似是在收刀入鞘。
夏姜兩腿一軟,朝地上癱倒下去。
別說她膽小,誰膽兒大誰上。生活在一個法制國家那么多年,陡然到了這么一個草芥人命的時代,她可不覺得自己有女主光環(huán),總能化險為夷。
下巴驟然被人捏緊,那一只手修長白皙骨節(jié)分明,帶著入腑的涼意,如千年的寒玉一般。
“咕咚?!?p> 什么東西?
夏姜被迫咽了一粒丸藥,很苦,口腔被這股味道充斥,讓她忍不住泛起一股惡心。
“每月十五,解藥?!?p> 那只手揚了揚攥著的白玉瓶子,“也可以不來,不過……”
邪魅涼薄的笑聲傳入耳中,“會腸穿肚爛罷了?!?p> 夏姜驀地抬頭朝他看去,并不是剛剛站在她身后的那個黑衣人,眼前的這人雖是笑著,但給人的感覺卻比那人恐怖百倍。
冷光在他銀白的面具上打了個旋復又落在地上,唇角掛著似笑非笑的詭異笑容。如果說剛才那人是個會讓你一刀斃命的殺手,那么夏姜相信眼前這個半蹲在她面前的男人,就是小說里面能讓你生不如死的大反派。
胳膊一瞬間起了層雞皮疙瘩,好像是冬天,不大暖和的屋子里剛洗完澡的那一刻。
夏姜不敢吭聲,更不敢跟他叫板,屏著呼吸,心里亂成了一團麻。
接著,后頸就挨了一刀,暈了過去。
“主君,為何……”
為何放過她呢?
黑衣人話說到一半才意識到自己逾矩了,生生剎住,但心里縈繞的疑問卻不是一時半刻能下去的。
“她還有用!”
既是主君的決定,自己也沒有置喙的權利,想到剛剛險些被擒,他趕緊跪下來請罪。
“主君恕罪,那圖……沒有找到!”
“不怪你,要是那么好對付,他便不叫季離了?!?p> “謝主君!屬下會繼續(xù)派人監(jiān)視!”
男子抬了抬手,黑衣人直起身子,踮著腳向后退了幾步,然后借力往半空中躍去,幾個跳躍過后便不見了蹤影。
龍且將癱倒在地上的小人兒拉進懷里,一雙大手覆在她巴掌大的小臉上,使勁揉搓起來。
“小東西,我倒要看看你玩的是什么把戲!”
他用了十成的力氣,那張臉沒多大一會兒就變得通紅通紅的。加上天起寒涼,四野氤氳著白色的霧氣,手中的小臉看起來竟像是清晨碧青園的那株紅牡丹一般嬌艷欲滴。
盡管沒留一點兒情面,那張臉并沒像預想中那般發(fā)皺,甚至找不到一絲不貼合的地方。他又湊近了些仔仔細細盯著下頜與脖頸交匯處,依然沒有任何的破綻。
竟然不是面具,那就更有意思了!他冷笑兩聲,眼前這張緋紅的面龐似乎沒有想象中那么讓人討厭。兩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同時捏住少女的臉蛋,然后上上下下移動了一番。
靠的近了,便能嗅到少女身上隱隱散發(fā)的甜香,不同于脂粉的艷俗香氣,更像是微微炒過的粟米細細熬煮后散發(fā)的香氣,一縷一縷縈繞鼻尖,心也漾起一縷幾不可查的微波。
真不知道這小東西是怎么把一百個人的飯做出來的,竟還做的人人稱道!
他撥弄著那個巴掌大的小腦袋,看著她左搖右擺的樣子似乎找到了一點兒難得的樂趣,竟比先前撥弄的更起勁了。
“小東西,今日就暫且放過你吧!”
夏姜醒來的時候人已經(jīng)在廚房了,若不是旁邊還放著木盆,她還以為昨晚是場噩夢呢。
躺在地上半晌沒敢起來,心里一陣后怕,這就是好奇害死貓,好好的,干嘛想著去偷鳥蛋啊。
夏姜懊惱地扯了把頭發(fā),心里又急又氣又懼,一時連爬起來都忘了。
那人一看就不是開玩笑的,她這是被下毒了。
他到底要讓她去干嘛,不會是去殺人吧?
夏姜啊夏姜,好好地去掏什么鳥蛋,讓你去,把自己搭進去了吧。
“咯咯咯咯……”
公雞的鳴叫讓夏姜的理智稍稍回籠了一點兒,古代不管是制藥還是制毒技術都十分有限,這毒又不是見血封喉的毒藥,那肯定是慢性毒藥一類的。古代的慢性毒藥大多是重金屬一類,為今之計還是先找個大夫瞧一瞧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