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塵牽著我的手,一邊說說笑笑,一邊和我在侯府繞了一圈。
滿府亭臺樓閣皆是既熟悉又陌生,那些記錄著我十八年劫難的樓宇依舊繁華的矗立在那兒,景色依舊,只是當年那個在深院中嬉笑玩鬧的女孩卻已經(jīng)不再了。
在演武場一旁的素色帳子下,終于找到了父親。
那是我從前和許湛哥哥,元昭一起學(xué)藝時的地方。
那時我們?nèi)齻€還未曾將自己心里的喜歡和算計說破,彼此之間歡歡樂樂,既單純又美好。
我總幻想著許湛哥哥會成為治世能臣,流芳千古,而元昭則會成為帶領(lǐng)大啟開疆拓土的帝王。
我們?nèi)齻€可以做一輩子的好友,一起在臨城的街市上亂竄亂逛,買各種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餓了就隨便跑到街上的一家店里吃最正宗的臨城小吃。
那時我已經(jīng)嫁給初塵,許湛哥哥娶到了一個聰明漂亮的妻子,元昭也有了端莊嫻靜的皇后,到那時我們?nèi)龑α鶄€人就可以一起泛舟澄江,去韶涵樓點最貴的吃食看最美的舞妓跳舞。
關(guān)于我們?nèi)齻€,我曾有過最好的幻想,而現(xiàn)實卻毫不留情的打碎了我所有的美夢。
我們?nèi)齻€就好像注定好了似的,一定要彼此傷害,一定要把彼此逼上萬劫不復(fù)的境地。
即便我和許湛哥哥能早早說清,但當日的荒唐必然會梗在月姐姐心里,不輕不重的,卻很難放下。
至于我和元昭,更是不死不休的彼此折磨。
從那一日,我從束水溪撈起那個溺水的少年,到他來侯府學(xué)習(xí)武藝和兵法,到他在沁梅苑偷聽我和許湛哥哥說話。
再到后來,他苦心孤詣的撮合了許湛哥哥和月姐姐,然后就突然來到侯府,開口向父親要我。
他嘴上說著我是撫南侯府的絕世珍寶,可卻半點不顧及我與他同窗一年的情意,生生把我逼得無路可走。
若不是他,我大概不會去南境,就算去,也不會萬念俱灰的死在那兒。
若不是他,我大概還能在凡間活幾十年,那時初塵必然已經(jīng)從戰(zhàn)場上回來,他大約會捏造一個像樣的身份,然后向父親求娶我,那時我們一定會相濡以沫到白頭吧?
可元昭卻不曾給過我什么喘息的機會,硬生生把我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逼到刀光劍影的雍冶關(guān),而我也狠狠的報復(fù)了他。
即便在我得知元昭已經(jīng)放下臨城的諸多政務(wù)來救我時,我依然那么慘烈的死在他面前。
我知道我死后留在凡間的那些牽掛一定會為我傷心難過,可我也知道絕不會有一個人會想元昭那樣悔不當初。
在生命最好的那一瞬,我終于曉得了他將我看的對么重要,也終于讓他親眼看著心上人被自己逼死,而后便留下永生永世的悔恨。
一年過去了……一個死去的人,已經(jīng)漸漸淡出了什么的視線,慢慢變成宗祠里的一塊牌位。
于臨城,于雍冶關(guān)的百姓而言,我只是一個曾在為難之際為大啟獻出生命的將軍,可于有些人而言,即便一年已經(jīng)過去我,卻不曾淡忘我分毫。
父親便不曾將我淡忘。
如今那素帳下再沒了練劍累著了便做過去休息的少年和女孩,反倒是松了土,種滿了一種白色的小花。
父親還坐在那,手里端著茶杯,眼神微微瞥向右側(cè),凝神注視著被立在演武場上的長槍。
是我曾用過的青絕,不是曾陪我去過戰(zhàn)場的,初塵送的神兵青絕,在雍冶關(guān)醒來后我便除去封印,將它重新變成一柄劍。
而此刻留在撫南侯府的確是許湛哥哥和元昭初次來我家中時父親給我的那桿槍。
父親看那槍看的格外出神,像是那槍上還殘存我的魂魄一般。
一年不見,父親老了很多,頭發(fā)花白,眼紋一圈圈的,越來越深。
可畢竟父親還平平安安的在府上,沒有人來打擾,也沒有人來傷害他。
雖然他失去了唯一的,和他相依為命的女兒,但至少還保住了他在臨城里的平靜。
我心里其實是感激元昭的,雖然最后我那么決絕的報復(fù)了他,可他卻依然放過了我的父親。
“你死后你父親大病了一場,元昭請來了最好的太醫(yī),用了最好的藥材救回了他,然后便是許湛夫婦一直在照顧他?!背鯄m解釋
我會心一笑,慢慢走到父親身邊,拈了一個我和初塵在一起的夢放在父親身上,待到下次入夢時,大概就能看到我和初塵在一起的模樣。
他的女兒死的很壯烈,可這個夢我卻捏的十分美好,權(quán)當做是給他的一個成全。
我猛然間想起什么,抬頭說,“你方才說什么,許湛夫婦?”
初塵一曲手指狠狠的在我額頭上來了一記說,“都已經(jīng)飛升了,怎么連點演算之術(shù)都不會,難道你算不到今天是許湛娶蘇曉月的日子嗎?”
“呃……”有點尷尬,我照著師父曾教的法子推演一番。
是個宜嫁娶的吉祥日子,想來我算的還是挺準的,雖然少了點。
“元昭有沒有因為我的事為難許湛哥哥???”我纏著初塵問
“若是被為難了,此刻還能平平安安的娶妻子??!”初塵點醒我。
我心滿意足對我點點頭,而后吵吵嚷嚷的說要去看漂亮的新娘子。
還沒等我撒嬌初塵便拈訣帶著我去了定遠侯府。
張燈結(jié)彩,紅緞盈廊,很是喜慶的模樣。
原來,今日是他們成婚的日子,真好,許湛哥哥終于娶到了那個他真心思慕的姑娘,而月姐姐也嫁給了他期盼已久的夫君。
他們原本是最相配的,或許曾因為我的意外到來而走錯過一段,但最終他們還是看清了彼此的真心,定下來一世鴛盟。
我和初塵照舊是隱去身形,初塵與月姐姐無甚交集,還曾因為許湛哥哥醋過,所以他們此刻成婚于許湛倒是沒什么激動的情緒。
不過他最近都婚禮這會兒事很有興趣,所以拉著我在侯府到處觀摩,還時不時發(fā)表意見,說什么以后我很成婚時要如何如何,不要怎樣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