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多情總被無情誤(8)
他人一走,氣氛頓時松弛,取笑聲愈加肆意起來。這一群宗室子弟,家中養(yǎng)的文人政客不知凡幾,幼時啟蒙亦是學士大家,尚學監(jiān)所講大多早已知曉,自然覺得沒多大意思。今日突然看了這么大一個笑話,那人還是向來權勢跋扈的陳疆王世子,簡直渾身上下都松快了許多。
但不過半個時辰,便有陳疆王的親信帶了一隊宮廷禁軍,揚言奉了圣喻來尚學監(jiān)搜查傷了陳疆王世子的刺客。其勢囂張,令人生厭。
早課就這么兵荒馬亂的提前下學了。
罪魁禍首引渡仙君倒是快活得很,悠閑地哼著小曲兒跟在無垢身后,暗暗決定以后天天都來陪無垢上早課,畢竟在宮里也難得找到個樂子。
無垢心念微動,剛要開口說話,想起宮人還跟在身后,便隨口尋了個理由差遣靈儀領著小侍監(jiān)先回了東宮,只余倆人慢步在小徑通幽處。
“尚學監(jiān)里這么多人,你怎么突然與令奪過不去?”他道。
“令奪?”引渡回想了一下:“你說那只斗雞???”
“……”
無垢無言片刻,實在不太能將令予和斗雞聯(lián)系在一起。
引渡有理有據道:“他方才那副氣勢洶洶的模樣,不是和賭場養(yǎng)的那些炸毛的斗雞一模一樣嗎?”
……
賭場,再加上晨間的淫詞艷曲,人間四樂,吃喝嫖賭,看來這個自號仙君的家伙倒是樣樣精通。
引渡全然不知自己的仙品在無垢心里又下降了一大截,路過小徑旁的一叢月季,隨手折了一枝:“我瞧他眉目陰狠,況且又出言不遜,心懷惡念,就出手小小地渡化一下他罷了。不過……”她突然不懷好意地笑了一下,期待道:“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說不定他以后還需我多渡幾下呢。”
無垢不動聲色道:“以后?你要在凡間待多久?”
“那得等你……”引渡順口說到一半,若有所覺地停了下來:“……呀,太子殿下想套我的話?”
她唇角翹起,手中開得正盛的月季點了點無垢的肩膀。被無垢若無其事地拂開,負手朝前走。
“裝模做樣?!币奢p哼,也負著手跟上他,悠悠道:“告訴你也無妨,免得你總對我沒大沒小。你呢,原是我手下的一個小仙,因犯了錯被打下凡間輪回,本仙君慈悲為懷,特地下來渡你飛升的?!?p> 無垢聞言瞥她一眼:“你說謊的時候笑得就像只偷了雞的狐貍?!?p> 引渡面色一僵,惱羞成怒地把手中的花砸向無垢的臉:“你才狐貍,你全家都狐貍!你當我樂意渡你啊,愛信不信!”
無垢偏身避開,冷淡鋒利的眉宇不自覺間松下來,微笑著諷刺道:“我信你又如何,你們神界莫非沒人了嗎?竟然覺得你能渡我飛升?”
“哈!就是我,不行嗎?!”引渡氣得臉都紅了,叉著腰跟踩了尾巴的貓一樣憤憤轉了幾圈:“瞧不起我……若我當真渡你飛升了,你又拿什么謝我?”
“我為什么要謝你?莫非是我求著你渡我了?”
“!!”
聽聽,這說的還是人話嗎?!
引渡氣極反笑:“行,你沒求著我,是我非要渡化你。你要是識相呢,就乖乖的做太子、做皇帝、做善事;你若是不識相呢……”她皮笑肉不笑地湊近道:“不止這一世我來纏著渡你,下一世、再下一世,我生生世世都纏著你,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哦,”無垢波瀾不驚地睨她一眼:“那我真的好害怕啊。”
“……”
至此,稍微回暖了片刻的關系又重新降至冰點。
無垢看著她張牙舞爪、氣勢洶洶的背影,后知后覺地對自己的午膳產生了微微的擔憂。過了會兒嘴癮充分發(fā)泄了昨晚因為某人沒睡好的怨氣誠然非常愉快,但后患,似乎也是無窮的。
然而回到東宮,一切居然風平浪靜。
無垢回來前已經做好吃面的準備,誰知膳桌前的雕靈芝五蝠座椅上竟然空無一人,午膳也不像被人動過的模樣。這完全不符合她小心眼又呲牙必報的性格。
無垢不動聲色地挑了一下眉,莫非膳食里有什么花樣?他舉筷謹慎地嘗了一口——味道正常;又嘗了嘗另一道菜,還是正常。等他草木皆兵地把所有菜都嘗了一遍之后,他發(fā)現(xiàn),引渡這次居然沒有在膳食里動手腳!
這是一個不幸的消息,因為這意味著她很有可能在別的地方等著報復他,而且這種時刻警惕著被坑的滋味,實在不太好受……
自作自受的太子殿下就這樣保持著貓一樣警覺的狀態(tài),進了寢殿,渡過了午睡。半個時辰后他從春日的暖陽里醒來,去了書房。隨后經過一個下午的靜讀,他的心態(tài)逐漸由警覺轉變成佛系——能憋這么久,他倒要看看她能憋出個什么大招來。
事實上引渡壓根就沒憋著自己,不僅沒憋著,她還玩得非常開心,因為她正在無垢的庫房里。
大概由于引渡剛飛升不久,又在化利仙使那兒耳濡目染了大半個月的銅臭之道,因此她還完全沒有達到普通神仙超凡脫俗的那一境界。一進到東宮的庫房,立刻被里頭金光閃閃的擺飾閃瞎了一雙神眼,等她迫不及待把裝滿了金銀首飾綢緞布匹的箱籠統(tǒng)統(tǒng)打開的那一刻,她明確地聽到了自己心動的聲音……
這個很好看,想帶走。
這個也很別致,想帶走。
天吶!這也太漂亮了吧,好想帶走……
她甚至有種想就在庫房搭個窩就此了卻仙生的沖動,但這顯然不現(xiàn)實,于是引渡決定把這里邊最值錢最漂亮的幾件穿走,戴上,并且要在無垢面前使勁晃悠——怎么樣,我不僅吃你的住你的,我還穿你的戴你的,你氣不氣?
于是無垢用完晚膳回到寢殿時,乍然一望,只見一個身著褚紅曳地華裳的女子,正背對著他攬鏡梳妝,嘴里還哼著不知名的小調。窗外夜幕漆黑,間或幾只叫聲清脆的鳥兒呦鳴,滿室垂落的輕柔簾帳無風自動。
此情此景,無垢以為,若是他的心理承受能力稍微差一些,只怕當場就要嚇出個好歹來。
又要玩什么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