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爸爸回來了

　　5月11號這一天，季爺爺下班帶回來一個季蕓蕓期盼已久的消息，出車去粵省的季爸爸明天就能到家了。

　　一段塵封已久的回憶隨之被喚起。

　　上輩子也是這個時候，爸爸在粵省認(rèn)識了一個羊城人，說是什么能搞到港城偷運(yùn)入境的電子表，便宜的不得了，要是能低價拿貨再到內(nèi)地來賣，那是一賺一個準(zhǔn)。季中杰這下子心癢癢了，被那人描述的光明“錢”途弄得茶不思飯不想，不顧爺爺?shù)姆磳?，偷偷找奶奶要了些錢和自己這些年攢的私房東拼西湊，湊夠了2000塊，跟單位請了長假，瀟瀟灑灑奔著粵省去了。

　　前世里季爸爸奔“錢”程的具體經(jīng)過，季蕓蕓那會兒一個剛滿六歲的幼童壓根沒人告訴她，只記得爸爸一走一個多月，回來的時候給自己帶了一個一人高的大布娃娃，她為此興奮了好幾天。長大后季蕓蕓才曉得，當(dāng)初季爸爸被那位羊城老兄騙得底掉，除了回程的車票錢，帶去的兩千塊所剩無幾?？墒羌局薪芴叟畠旱男慕^對沒得講，臨走前花光兜里最后幾張鈔票，給寶貝閨女買了個港城產(chǎn)的大娃娃。

　　其實季爸爸這種不拘一格敢闖敢拼的精神在這個年代還是挺難得的，只不過想賺這種倒買倒賣的“活錢”，只憑著一股子闖勁肯定是不成的，要膽大，還要心細(xì)。不然就以爸爸這種講義氣的性子，再加上南邊鬼精鬼精的生意人一攛掇，可不是要被騙么。

　　在這個商品經(jīng)濟(jì)極不發(fā)達(dá)的時代，有買有賣、又買又賣、買了又賣、低價買來高價賣出，就是“倒?fàn)敗眰兊幕旧鏈?zhǔn)則。

　　改革開放剛開始這幾年，“二道販子”們既不像60年代會被打成“投機(jī)倒把”被繩之以法，也不像70年代賣幾顆雞蛋還要偷偷摸摸，只要你有能耐倒騰到好東西，幾乎不存在滯銷的風(fēng)險。特別是在價格雙軌制的情況下，“倒?fàn)敗眰內(nèi)笔裁吹故裁础⑹裁淳o俏倒什么，好多人第一桶金就是這么來的。

　　季蕓蕓想著，這次爸爸回來肯定還會和爺爺奶奶提起這件事。這事能做，也必須做，但具體怎么做就必須好好想想對策了，既然她重生回來，就決不允許自己老爸興沖沖地去灰溜溜地回。

　　第二天一大早，季蕓蕓就搬著小板凳坐在門棟外的梧桐樹下，捧著自己的小水壺，兜里揣著兩塊米花糖，固執(zhí)的坐那兒等爸爸。

　　二樓窗臺上季奶奶探出身子喊到：“蕓寶，要不你上來等？你爸爸還沒那么快回呢，在外頭小心曬著。”

　　季奶奶今天正好輪休在家，要不然可不敢放小丫頭一個人在外頭，就這么著，還得隔五分鐘往外頭看一眼呢，雖然棉紡廠職工小區(qū)相對安全，可誰也不敢掉以輕心不是。

　　“不，我就要在這里等，這這樣爸爸回來就能第一個看見我啦！”季蕓蕓仰頭對著奶奶露出一個缺門牙的微笑。

　　路過的正要上班的棉紡廠職工被祖孫倆的對話逗樂了，笑著和季蕓蕓打趣：“小蕓蕓，要想第一個見著爸爸，你得去廠里頭等呢，你在這兒坐著可排不上號?！?p>　　季蕓蕓被人逗弄也不生氣，照例附送一個完美無齒的笑容：“叔叔，我就排我們家第一個就行啦，等我長大了才能和你們大人比?！?p>　　“哎喲喂，季嬸，你們家這丫頭可真是太招人疼了，看著我都想抱回家去了?！蹦侨颂ь^對季奶奶說。

　　“可不是，這丫頭一早就盼著爸爸回了，怎么勸都不聽，非得跟樓下坐著，我都拿她沒辦法?！奔灸棠绦?yīng)。

　　“蕓蕓記得別亂跑哦，小心被壞人拐到山里去?！蹦侨伺R走時還不忘逗一句。

　　“不會的，如果跑丟了就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了，我就在這哪也不去，誰騙我也不聽。”

　　哎，季蕓蕓也是心累，朝家里人撒嬌她沒半點障礙，可對著旁人裝嫩，累得夠嗆啊。

　　她果斷揮舞著小爪子說道：“叔叔要上班了吧，叔叔慢走，叔叔再見?！?p>　　可算送走了逗趣的圍觀群眾，季蕓蕓一口米泡一口水，默默盤算著爸爸回家的時間。

　　重生回來已經(jīng)一周了，這些天她仔細(xì)梳理了上輩子父母的人生脈絡(luò)，既然爸爸腦子活泛，有經(jīng)商的心思，那她這輩子第一個目標(biāo)就是把自家老爹捧上富一代的寶座，白富美的帽子她必須穩(wěn)穩(wěn)戴在頭上，誰搶也不讓。

　　正美滋滋的想著，突然間，不遠(yuǎn)處小路口傳來她一個朝思暮想的聲音……

　　“蕓寶蕓寶，爸爸回來啦！”

　　淚水幾乎瞬間模糊了雙眼，季蕓蕓手里的水壺和米花糖嘩啦跌落在地，一邊哭著一邊朝幾十米外的父親奔去。

　　年輕了幾十歲的父親和記憶中垂垂老矣的樣子一點也不一樣，星眸劍眉，身姿疏朗，常年奔波在外帶給他的不僅是雨雪風(fēng)霜，更有膽魄氣度，更顯的他英姿不凡。

　　季中杰扔下行李，一把抱起跌跌撞撞跑過來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小姑娘，輕聲安慰著：“爸爸這不是回來了嗎，怎么還哭了，看看這是誰家小哭包，哭成腫眼泡可就不美了哦?！?p>　　平日里季蕓蕓最是愛美，每次惹哭了她，像這樣哄哄一準(zhǔn)能好，可這回季中杰失算了，懷里的小閨女哭的聲嘶力竭，好像有說不盡的委屈，要把一輩子的眼淚都哭盡一般。

　　他哪里知道，季蕓蕓只有見到了父親，懸著的一顆心才算落了地，才能相信她是真的回來了，回到了六歲的時候，一切悲劇還未發(fā)生，一切還有轉(zhuǎn)機(jī)。這幾天她每天半夜驚醒，生怕一切都只是黃粱一夢，一覺醒來，她還是那個走投無路的她。

　　季奶奶聽見動靜跑下樓，見季中杰正手足無措的哄閨女，想接過去抱著，沒想到季蕓蕓一邊哭一邊死死圈住季爸爸的脖子不撒手。

　　季奶奶哭笑不得：“得了，親爹一回來，爺爺奶奶都要靠邊站咯。”

　　季蕓蕓這才把手稍稍松開一點兒，小聲嘟囔：“爺爺奶奶和爸爸是一樣的，我都舍不得，不會靠邊站?！?p>　　季奶奶本就是逗她笑的，見她終于不哭了，這才放下心跟自家兒子說話：“怎么這一次這么久，小丫頭想你想的狠了，前兩天還病了一場，不然哪能這么哭？”

　　只見季中杰臉色都變了，手忙腳亂地查看寶貝閨女哪里不對，季奶奶忙道：“等你回來看黃花菜都涼了，早好了，也沒什么大毛病，就是發(fā)燒，睡了一覺就好全了?！?p>　　季中杰還是不放心，“乖寶，還有哪里不舒服嗎？都怪爸爸不好，應(yīng)該早點回來的，爸爸還給你帶了禮物，就當(dāng)是爸爸錯過咱們家乖寶生日的賠罪，咱們回去一起拆好不好？”

　　季蕓蕓雙眼又是一陣酸澀，不管什么時候爸爸出差回來都不忘給自己帶禮物，從小姑娘都喜歡的公主裙，到做工精致的皮影小人，還有好多市面上根本見不著的小玩意兒，都是父親把她放在心尖上疼愛的寫照，可上輩子自己卻辜負(fù)了這份沉甸甸的父愛。

　　見女兒這會兒終于不哭了，大松一口氣的季中杰一手抱閨女，一手提行李，跟著季奶奶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