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又想,他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這次服徭役傅家是說了不算的,都在李勇生一句話上。
因為服徭役是朝廷的硬性規(guī)定,年滿十五周歲、六十歲以下的都有服徭役的義務(wù)。
如果不想去的,也可以花錢買,也就是說,可以給衙門一定的錢財,就可以免除徭役。
可是,傅家家底本就薄,哪里有閑錢花在這上頭?
再說,他一個正當(dāng)年的大小伙子,還身負(fù)武功,服徭役本來不在話下,也沒有什么負(fù)擔(dān)。
因此,他才告別了父母和新婚五天的媳婦,踏上了服徭役的路程。
只是,他做夢也沒想到,此去差一點(diǎn)兒沒命回來。
現(xiàn)在更是不知招惹了哪個厲害人物,連家都不敢回,也不知什么時候能堂堂正正的站在陽光下,和家人一家團(tuán)聚。
張虎安慰的拍了拍傅松的肩膀,無聲的嘆了口氣,忍不住低聲咒罵了一句:“特碼的,這都是啥操蛋的事兒,咋偏偏的讓咱們趕上了!”
傅松深呼吸了幾下,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看著張虎問:“咋樣了?還是沒有醒過來嗎?”
“沒有,不過,好像比昨天強(qiáng)了一點(diǎn)兒?!睆埢⑶榫w低落的說。
傅松皺了皺眉,沒有說話,拎著藥包向正屋走去。
張虎站在院子里四下看了看,也跟著進(jìn)了屋子。
東屋的土炕上,躺著一個身穿灰色破舊棉衣、身體羸弱的十五六歲的少年。
此刻,少年身上蓋著一床破舊的薄棉被,臉色燒的通紅,嘴唇干裂、臉頰瘦削,緊緊地閉著眼睛,正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
傅松上前摸了摸少年的額頭,說:“不行,還是沒有退下去,繼續(xù)灌藥吧?!?p> “好,我這就去熬藥?!焙竺娴膹埢⒙犃耍瑩?dān)憂的看了少年一眼,接過了傅松手里的藥包,出去熬藥去了。
傅松怔怔的看了少年一會兒,頹然的坐在了炕沿上,將帽子摘下來扔到了炕上,露出了一張棱角分明、俊美絕倫、古銅色的臉頰。
只是此刻那雙大大的桃花眼里,閃過一道陰騭的寒光,薄唇緊抿,渾身充斥著令人膽寒的戾氣。
三年前朝廷征徭役時,傅松并沒有怎么往心里去。
屯里每年都會有去服徭役的人,無非是修橋、修路、挖河,頂多去半年就回來,雖然一文錢也沒有,但是沒有生命危險。
當(dāng)然,聽老一輩人也說過,如果碰上打仗,還會征新兵,凡是大周朝的子民,都有義務(wù)去服兵役。
服兵役也是徭役的一種,一般是三年,也有的在軍中有了出息升了官職不回來的,但那都是極少數(shù)的人才有這樣的造化。
因此,里胥李勇生在他們臨走時,還安撫他們,說現(xiàn)在不打仗,你們趕上了好時候,只是出把子力氣就能全須全尾的回來,知足吧。
因此,傅松臨走時還安慰媳婦薛一梅和父母,說頂多半年,他就能回來了。
其實,傅松臨走時傅家在靠山屯的日子也還過得去,家里有五畝地,去除賦稅雖然不夠全家人的口糧,但他和父親傅有海采摘山貨之余,秋冬時節(jié)也會去山里打獵,日子也不是太難過。
只是因為姜士貴覬覦母親的顏色被他狠狠地教訓(xùn)了一頓之后,雖然表面上姜士貴怕了他,可是,自己去鎮(zhèn)里賣山貨時,總會遇到各種找茬的,時不時的就會打一架。
而每次打架對方都會出動至少十幾個人,自己雖然不怕他們,但雙拳難敵四手,每次自己都會傷痕累累。
他知道姜士貴在鎮(zhèn)里有后臺,僅憑著傅家一個小小的農(nóng)戶,根本不能和鎮(zhèn)里那幕后之人抗衡。
他不怕姜士貴對付自己,他擔(dān)心自己走了姜士貴的人會找家里人的麻煩。
還是父親安撫了他,說咱家也不招惹他,總不能他帶著人就明晃晃的上門來找茬吧?再說,不還有張家嗎?
傅松知道,之所以姜士貴不敢明目張膽的對付他,就是因為有張家給他做后盾。
雖然他知道傅家有事張家不會袖手旁觀,但還是在臨走時拜托了張敬信和張松源,求他們照顧一下家里,這才安心的走了。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去修河堤,竟然是另一番天地,一個他之前絕對想不到的境況。
官吏貪墨成風(fēng),根本不管下面河工的死活,河工們飯都吃不飽,每天饑一頓飽一頓的,還要干八個時辰的活兒,很多人都累垮了,很快染上了風(fēng)寒。
那些官吏不僅不給治病,還將活著的病人扔去了亂葬崗,那些人也由此喪失了性命。
靠山屯去的十個人,現(xiàn)在只有他一個人保住了性命,其他九人都沒能活下來,這還是他因為自小跟著張家人練武,人又機(jī)警,才九死一生的撿了條命。
讓他感到驚心的是,修河堤的原料只是沙土,里面沒有摻雜白石灰和粘土、米漿等東西,就那么湊合上了,將來能抗住洪水嗎?
這些自然不歸他管,只是讓他恐懼的是,河堤修完了,卻不讓活下來的人們回家,而是被全副武裝的兵卒押送至一個隱秘的山溝里,去挖鐵礦。
他好幾次想要逃走,但因為體虛力弱,雙拳難敵四手而作罷。
他知道自己孤身一人,就算逃跑也跑不出去,他看多了因為逃跑被砍頭的人,因此只能暗暗蟄伏下來,等待時機(jī)。
他就是在挖鐵礦時認(rèn)識了張虎和小豆子。
和張虎、小豆子相識是因為遇到一次塌方,張虎和小豆子拼死將他從廢墟里救了出來,而他也先后救了他們倆兩次,雙方由此結(jié)成了生死之交。
他們暗暗約定,如果時機(jī)成熟,就逃出這里。
好在今年夏天夜里的一場暴雨成全了他們,爆發(fā)了泥石流,導(dǎo)致鐵礦坍塌,壓死了礦上的管事和不少護(hù)衛(wèi),使他們順利的逃了出來。
只是,還沒容得他們高興,回家的路上,在他們救了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之后,他便察覺到有人在跟蹤他們。
更有一次他們?nèi)嗽庥隽耸畞韨€人的圍攻,若不是自己和張虎身手好,護(hù)著身子瘦弱的小豆子,他們?nèi)齻€人夠嗆有命活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