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主,門主?”
池冉連著叫了好幾遍,鐘落拓充耳不聞。她在兩座墳前躍起伏下,赤月劍在空中劃出一道又一道的光芒,掃落一地的綠葉,吞沒了池冉的聲音。
看著汗?jié)B紅衣,動作卻越來越快鐘落拓,他的心頭有一種莫名的感情一閃而過。
池冉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站在石階上,臉上是頹廢,眼里卻是堅定,瘦小的身體裹在一襲冗長的紅裙里,凌厲鋒芒,傲氣凜然。
他當(dāng)時就在想,是什么樣的經(jīng)歷,能讓一個女子在這樣繁華的年歲里,如此厭世。
他原本,是為了報池莘若的恩,被帶到鐘離山的那天,他就在想,池莘若的恩人,便是他的恩人,就當(dāng)是執(zhí)行任務(wù),早晚還是要回到清離教輔佐池莘若。
可在鐘離山的這些時間,朝夕相處中,他漸漸地發(fā)覺,鐘落拓雖滿身戾氣,卻難掩心底的善良。
她嫉惡如仇,卻從不濫殺無辜,甚至多次幫助那些受苦受難的人。他越來越欣賞鐘落拓的與眾不同。
池冉想著,環(huán)顧四周,這里曾經(jīng)殘破不堪,現(xiàn)在建了南鐘子和鐘落黎的墓,于是這里便成了鐘離山禁地。
說來也巧,自打被火燒了一次以后,這里的山石,色澤越發(fā)霧沉,四周長滿了高大的青桐樹,而且這片山頭的天空常年陰沉,總感覺隨時會下雨。
池莘若說,南鐘子可能從未離開,山石是他,林木是他,就連空氣,也有他。
所以鐘落拓每次情緒低落的時候,總會來這里,或是對著他們的墳?zāi)购染屏奶?,或是沒日沒夜的在這里練功。
“門主,”
池冉不知道自己站了有多久,最后鐘落拓側(cè)身旋轉(zhuǎn)了一圈,劍尖卷了一大把樹葉,隨著她雙腳落地,樹葉飄飄揚揚散落一地。
鐘落拓收起赤月劍,看向池冉,在等他說話。
“門主,司徒玨,出現(xiàn)了?!?p> “抓到了?”
“還沒有,啟天鏡顯示了他所在的地方,叫魑雪樓,就在靈山??墒俏覀兊娜苏冶榱苏麄€靈山,也沒有找到啟天鏡里面顯示的這個地方?!?p> “哦?魑雪樓?真是越來越有趣了?!?p> 鐘落拓冷笑,一個畫面在腦海里閃過。
“魑雪樓”?
不就是自己第一次上靈山時候,司徒玨帶她在山里閑轉(zhuǎn),說的那座被廢棄了的樓嗎,怎么如今成了他的藏身之所,他到底有幾句話是真的?
靈山大會結(jié)束以后,靈玄便帶司徒玨住在了魑雪樓里,這是司徒玨第二次進到這座樓里。
第一次是在他打算送鐘落拓回鐘離山的前一天晚上,靈玄施法將自己送進了這里,關(guān)了他三天三夜。出來后他便第一時間跑去了星月樓,卻差點被星月樓的厲澤打死,是言陌韻一次又一次將自己拖回靈山觀。
鐘落拓有今天這么大的變化,一定是他被關(guān)的那三天,發(fā)生了什么讓她絕望的事情,甚至這件事,與自己有直接的聯(lián)系,導(dǎo)致她對自己產(chǎn)生了誤會,司徒玨想。
可到底發(fā)生過什么,才讓鐘落拓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一想到鐘落拓第一次醉酒殺上靈山的那晚,看到她眼里的猩紅,司徒玨就一陣心疼。
司徒玨知道,他必須查清楚當(dāng)時發(fā)生的事情,雖然改變不了什么,但至少可以打開鐘落拓的心結(jié),讓她放下仇恨。
司徒玨想起以前靈玄提到過的可以查看前世今生的鏡子,眼前一亮。
既然是靈山的法鏡,定會放在最安全的地方,而如今整個靈山被毀,魑雪樓卻遲遲沒有被發(fā)現(xiàn),追溯鏡,一定在這里。
于是趁靈玄打坐的時候,司徒玨小心翼翼地在每一間塔室里尋找。
真后悔當(dāng)初被靈玄關(guān)在這里的時候,沒有好好看看這座塔樓。
司徒玨一層一層,一間一間地找過,終于在最頂層的塔室里,找到了一面巨大的黃綠色銅鏡。
司徒玨喜顏于表,張開手摸了摸鏡面??赊D(zhuǎn)瞬又低落起來,因為他站在追溯鏡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對鏡子怎么使用卻一籌莫展。
司徒玨低了低頭,有些沮喪,可是一想到鐘落拓那雙似有星辰的眸子,現(xiàn)在卻滿目猩紅,他不能放棄。
司徒玨嘗試了很多功法去操控追溯鏡,突然靈光一閃,像是似曾相識,一股熟悉的力量劃過指尖,直穿眼前的鏡面,光芒一閃,今生種種恍如隔夜一般從眼前劃過。
看到最后,司徒玨騰一聲跪在了地上。
自己困在魑雪樓那日,靈玄在鐘離山的所作所為,如炮竹一般在腦子里轟地炸開。
難怪鐘落拓會如此厭惡自己,難怪她會突然戾氣滿身。
那個被仙門眾派奉為至尊,被自己尊為信仰的師父,居然易化成自己的模樣,屠戮了啟天派,一掌魅火,一夜之間燒了整個鐘離山。
“都看到了。”
就在司徒玨恍然失措,難以接受的時候,靈玄不知何時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他的身后。
看到鏡子里的景象,靈玄平淡自如地開口,沒有被發(fā)現(xiàn)秘密的驚慌,也沒有想要解釋的愧疚。
“師父?”
司徒玨眼里盡是不解。
“為何?師父你是仙門至尊啊,你守護著這天下蒼生,你怎可行這般殺戮!”
司徒玨跪著朝靈玄身邊挪了挪,抬頭看著他,目光如炬。他多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或者這一切另有隱情,他希望靈玄有所解釋。
靈玄靜靜地俯視滿目瘡痍的司徒玨,一言不發(fā)。
半晌,他掙脫被司徒玨緊握著的手,上前兩步走到追溯鏡跟前,伸手施法,畫面瞬間倒回了封魔谷之戰(zhàn)的時候。
“當(dāng)年,魔王作亂天下,民不聊生,我仙門眾派為了守護蒼生,與魔王拼死相戰(zhàn),也沒能將他徹底打敗,只能暫時將他封在羅剎地魔谷里,我們卻損失慘重?!?p> “你們,其實生而為魔!”
……我為魔?
“雌雄玦被魔氣所染的時候,就注定了你們的命運:魔道,斷不能與仙道共存。”
“你出生時,我犧牲一年輕書生性命去壓制你體內(nèi)的煞氣,只為有朝一日,受控于我的你,能替我對抗為魔的另一半雌雄玦?!?p> “阿玨,一旦雌雄雙玦合璧,魔王將沖破封印,到時候天下將不得安寧。雌雄玦畢竟是萬年古玨,不管離的多遠,都能彼此吸引,所以我只是利用了你身上的這點,但為師卻從未想要害你?!?p> 原來,原來是這樣。
原來我們的緣分,萬年來就相依相生。
原來我們的命運,早就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