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
噠,噠……
幽暗潮濕的山洞里,水珠從巖石縫中往下一滴一滴的緩慢的掉落下來。
“咳咳……”一道壓抑的咳嗽聲在洞中突兀的響起。
山洞里有一汪深潭,從頂下照射下來的唯一一絲光線落在潭邊。而潭水幽靜、波瀾不驚,唯有被光點(diǎn)亮的這一角,除了邊上長出一顆破土而出的鮮嫩綠芽,其余仍是一片寂靜悠遠(yuǎn)。
只可惜,這洞中的一絲生機(jī)——那顆小小的新生綠芽身上,染著暗紅腥氣的血。
在它旁邊,重新隱匿在黑暗中的,是一團(tuán)血肉模糊的尸體。
轟——
一陣巨響從頂上傳來,夾帶著憤怒的聲音打破了空洞深潭的寂靜。
“給我找!目氏禍害不除,明境永無寧日!”
“除禍害!除禍害!”
四周響應(yīng)聲起,高震山河。
突然一人來報。
“將軍!西南方向有人發(fā)信號彈!不是我軍配備信號彈!”
“西南……”將軍略一沉吟,“乙組前去探查,其余人繼續(xù)沿路搜索!”
“是!”
短暫的躁動聲從大到小,漸漸遠(yuǎn)去,洞中突然響起一陣劇烈的咳嗽。
好不容易咳完,沉重的喘息聲卻久久沒能平復(fù)下來。
一陣在地上緩慢爬動的窸窣聲響起,“啪”的一聲,一只灰白卻沾染血污的纖細(xì)的手拍到光線下的土地上,綠芽在旁邊微微顫抖。
“除你媽的禍害……”
沙啞卻暴戾的聲音從緊咬的牙關(guān)里溢出。
在光下,那只手青筋暴起,手指深深摳進(jìn)土地,慢慢地握緊成拳。
綠芽的生機(jī)與深潭的沉寂就在他眼前,他的手中握著一把潭邊的濕泥,莫名有著一股淡淡的清香。
可與若有若無的味道相比,那具散發(fā)著濃烈腥氣的尸體更加惹人注意。
肚子在此時發(fā)出不合時宜的聲響,那只握著泥土的手猛地一甩滿手濕泥,手指上突然生長出尖銳的指甲。
五指成爪,眨眼間就從那尸體上撕下一塊血肉!
一時間,洞中的咀嚼聲久久不息。
被遮擋住的,光傳不到的地方隱藏著秘密,滋生著腐敗。
黑暗的地下有蟲子鉆土,有血肉白骨……
地上,青天白日,芳草萋萋。
有小孩躺在山坡草地上,對上一片藍(lán)天白云,青草的味道縈繞在呼吸間,耳邊是鳥雀啼鳴,悠悠風(fēng)來,安靜祥和。
她閉著眼睛,雙手交疊放在胸上,看她的面容,走的時候應(yīng)該沒有痛苦。
小風(fēng),安詳平靜的離開了人世……
然后,詐尸。
小風(fēng)垂死病中驚坐起,眼淚飆出來,朝老天大喊:“我修不了仙怎么想都是師父的錯?。。?!”
都怪師父,什么都不和她說,天天藏著掖著,她現(xiàn)在都不知道這是哪,太難了,真是太難了!
她已經(jīng)走了整整一天了,這一天她穿過了多少樹林,尋過了多少溪流,卻愣是沒一次看見百花齊放的山。
而越走,她所見的景象就越偏離主題。
小風(fēng)抬頭朝遠(yuǎn)方望著。
明明她現(xiàn)在身處在綠意盎然的春天之下,遠(yuǎn)方的天空卻烏云密布,隱約雷光閃爍,而更加極端的不對勁,則是那寸草不生的焦紅色的土地和山脈。
再細(xì)的她看不見了,可怎么想那邊都不可能和花朝峰有一絲一毫的關(guān)系啊。
于是乎,種種跡象都表明,她不僅找不到地方,還更加偏離了目的地。
小風(fēng)沉思了一會,自暴自棄了。
“果然魔法少女和御劍飛仙對我來說都是不可能的,不該去奢望這些的,我就是個普通人,小叫花子,初中生……”
小風(fēng)掩面哭泣:“英語作業(yè)還沒寫好的初中生……”
看那遙遠(yuǎn)的地方,是你回不去的教室課堂。
啾啾啾!
什么鳥叫這么歡?
被打斷了思鄉(xiāng)哀愁情緒的小風(fēng)情緒暴躁,扭頭去看。
結(jié)果哪里是什么鳥叫,是煙花!
小風(fēng)呆呆的坐在地上,腦子跟銹掉了一樣。
“這個世界還有煙花呢?!?p> 煙花……
“臥槽!”小風(fēng)抓起自己丟在三米開外的包裹就跑。
有煙花的地方就有人?。?p> 生活不止眼前的茍且?。?p> 小風(fēng)如同離弦之箭,沖著煙花的方向狂奔而去。
她身后遠(yuǎn)方的那片鉛色的天空在漸漸拉起的暮色中延伸開來,厚重的烏云之中雷電之力蓄勢待發(fā)。
愈加昏暗的天空下,在樹林間穿行的可見度更小。
“哈,哈……”
一個裹著黑色斗篷的瘦弱的身影在滿是參天大樹的樹林里急行,兜帽中露出的是一副美麗面孔,妖異的金色眼珠中透露出驚慌。
劇烈的呼吸昭示著她的體力不支,她飛身上一棵高大的樹上,茂密的樹枝葉子將她嚴(yán)嚴(yán)密密的遮蓋起來。
“呼……”
胸口隱隱作痛,突然一口血嘔上喉頭,再咽不下去的鮮血從嘴角溢出。
周圍靜悄悄的,月亮與太陽同掛天空,一半藍(lán)紫,一半橘紅。
黑色斗篷下嬌小瘦弱的身體在微微顫抖,她平緩呼吸,仔細(xì)聆聽周圍風(fēng)聲。
“啾——啾——啾!”
少女聽見聲音猝然回頭,只見三枚信號彈升上天空,就在她身后不遠(yuǎn)處!
只是就在她回頭那一瞬,她沒看見一片潔白的羽毛在她腦后落下。
待少女反應(yīng)過來,扭頭想跑時,一條漆黑冰冷的鐵鏈準(zhǔn)確無誤的纏上她的脖子將她吊起。
“啊……”
窒息感突然襲來,鐵鏈仍在不斷縮緊。少女掙扎著用手扒拉著卻是無用功,她的雙腳離地,在空中胡亂蹬著腿。
黑色斗篷的兜帽落下,少女滿是驚恐的美麗面孔上,眼睛瞪得老大。她一頭烏黑茂密的長發(fā)披散,一雙尖長的耳朵顯露出來。
“烏索大人!殺了她!”
從地上傳來一個聲音。
烏索——鐵鏈在他手中緊握,高大的身形隱藏在寬大的白色斗篷里。他懸空站在少女身后的上方,聞言略一偏頭看向地上站著的人,他的臉被繪制著詭異圖騰的面具完全遮蓋,看不見真容。
地上站著一個渾身血跡,負(fù)傷瘸著腿的少年。
他的臉上滿是憤怒,他的眼睛同樣是璀璨的金色,從頭發(fā)中穿出的耳朵也同少女一般尖長。
“烏……”少女的精神就快要渙散,她努力的從喉嚨里擠出最后一點(diǎn)呼喚,“烏索……”
聽到少女的聲音,烏索毫不所動,只有手中鐵鏈一扯,少女終是不再做任何掙扎,腦袋低垂。
地上的少年驚喜的大喊:“她死了,她死了!”
烏索一展斗篷將鐵鏈?zhǔn)栈?,少女也如同一朵凋零的花瓣,翩飛落地。
而烏索又一抬手,少女的身體以一種不協(xié)調(diào)的動作在空中翻身,最終單膝跪地卻也安全落地。
少年看呆了,不可置信的盯著少女,轉(zhuǎn)而怒斥烏索。
“你沒殺她?!”
烏索不去理會,斗篷下的手指接連勾動,少女如同人偶一般站立起來,僵硬的走到烏索身邊。
“她的生死只有王能決定?!?p> 毫無波動的平淡聲音從面具后悶悶傳出。
烏索不去管那少年,身邊的少女拉起斗篷蓋住自己的大半張臉,同烏索并肩往回走。
少年眼睛瞪大,金色的眼珠愈發(fā)明亮,緊縮著的瞳孔拉長成了野獸般的豎瞳。
他在烏索身后癲狂大笑,朝著烏索的背影大喊:“王?亞神王問天失敗,昏迷了三個月至今無蘇醒跡象,靈族馬上就要換新王了!而我就是新王!”
“你以為這女人能活多久?她本就不該存活于世,她就該死!魂飛魄散!”
“王才能決定她的生死?呵,那就讓她等著我?!?p> 身后少年的聲音漸漸變小,烏索和少女在林間走著。
在終于走遠(yuǎn),早已聽不見少年的叫喊聲后,少女僵硬的身體慢慢松懈,她悄悄伸手抓住烏索的斗篷,臉上掛著兩道眼淚,她抬頭輕聲喚了句。
“先生?!?p> 烏索側(cè)頭,面具上方眼睛的洞孔中,是一雙深邃透不進(jìn)光的黑暗。
“把眼淚擦干,我?guī)阕摺!?p> 少女終是忍耐不住的撲在烏索懷里哭了起來。
逃亡十日,憤怒、恐懼、茫然,絕望……這些沉重的情緒鋪天蓋地的向她襲來。
可是現(xiàn)在,身邊的烏索卻是她僅剩的信任之人,在他身邊,滿心都只剩下委屈。
即使前路依舊艱難,在此時卻只想放聲大哭。
她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沒有傷害過任何人,卻被迫承擔(dān)罪孽之名,遭受家破人亡之禍。
她該怎么辦?
夜幕終于降臨,寂靜的樹林里只有少女的低聲哭泣。
一絲涼風(fēng)襲來,烏索兜帽下的臉微微一側(cè),隨后迅速展開斗篷將少女蓋在斗篷下。
與此同時,四周隱匿在黑暗的樹枝陰影里的黑影紛紛倒地,響起一片沉悶的聲響。
掉落在地上的“人”身上清一色的黑衣,一個個膚色灰白,一身鬼氣。而他們都一動不動,眉心處都深深沒入一根長針,長針上隱約有電光流竄。
烏索若有所思:“明境?!?p> “雷火針,你是叛逃者……”
又是一根長針刺入那漏網(wǎng)之魚的眉心。
待少女被烏索放出斗篷后,見到的就是四周躺著十幾具尸體。
少女皺眉,禁閉雙眼,她的臉上滿是淚水。
少女抬起頭看烏索,烏索只是伸手替她擦著眼淚。
夜色微深,地上躺著的穿著黑衣的尸體已經(jīng)快和黑暗融為一體。
烏索突然出手,少女的身體一僵,隨之身體不受自己控制,她眼里滿是疑惑。
烏索說:“還記得我說過的云蠶泥嗎?”
“還有一個月,好好躲起來?!?p> 說完,烏索的后背隆起兩只尖銳的角刺破斗篷,在月光下長成一對白色羽翼。
“拿到云蠶泥后換張臉,別回來了?!?p> 說完,烏索張開翅膀,帶著少女飛上天空。
遠(yuǎn)方傳來陣陣慘叫,烏索剛要飛過去卻發(fā)現(xiàn)似乎不止一聲慘叫。
一道聲音明顯是少年男生的嗓音,一道卻是……
幼小的、尖銳的,孩子的聲音?
“?。。?!”
那孩子似乎是在喊……
“東逐你個糟老頭子?。。【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