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陵初年
春
東陵城外桃花庵
將入夜
“桃花樹下桃花庵，桃花庵中畫桃扇。桃花扇展桃花眼，桃花眼開桃花綻?！币皇罪L(fēng)靡東陵的桃花小調(diào)從孩童口中齊齊唱出更顯一分別樣韻味。
他們圍在載滿桃樹的草廬旁嬉笑不停。
“六斤！你怎個又跑到這里玩耍了，都說了莫要打擾桃源先生！”
“阮大！你快下來，那桃花......那桃花是你能摘的嗎？”
一眾大姑娘小媳婦從不遠處蜂擁而至，紛紛訓(xùn)斥起自家孩子。
隊形齊整，腳步不亂。
好似埋伏已久。
不但皆身著過年過節(jié)才舍得穿出的錦繡料子，還畫著濃濃的自以為旁人看不出的“淡妝”，眼神更是飄忽不定，一分在自家孩子身上打量，另外九分卻是彷徨進了庵內(nèi)，不知所蹤。
你若細聽，就連這訓(xùn)斥之語都不似尋常農(nóng)婦一般粗鄙。
不白不雅的尷尬。
也不能怪她們，今日卻是個值得全東陵城姑娘們打扮的好日子。
今日，
桃源先生出庵！
這是個怎樣的奇男子，不用言說，任你在大街小巷隨意攔下一個剛能言語的孩童便能講出千千萬萬個他的故事。
他姓甚名誰早已不可細考，只知乍一出庵便如流星現(xiàn)世，手談自創(chuàng)十九縱連敗數(shù)路國手，人送執(zhí)白不敗，講佛論道屢屢使高僧大德頷首稱奇，無愧佛法通玄。琴畫二技更是雙絕于世，未逢敵手。
因其住桃庵，栽桃樹，繪桃花，釀桃酒，春寒料峭間更喜綴一二朵早桃于錦織袖上，故世人作雅號桃源先生贈之。
青樓一名妓更是作出首桃花小調(diào)，以示心意，未料一時間傳唱無度，風(fēng)頭無兩，不僅唱酥了滿城勾欄畫舫，亦吹皺了無數(shù)少女懷春的心。
從此相約云夢中。
嘎吱，扉門輕啟，眾女子陡然止嘴，呼吸急促。
一男子緩步行出。
年輕俊美，身段纖瘦，婉轉(zhuǎn)顧盼間眼波流閃，仿佛藏著星辰，一襲落地銀衫和著風(fēng)月盡顯書生意氣，士子風(fēng)流。
咕嘰，眾人中不知是誰大咽著口水。
男子輕捋袖袍，將右手平平探出，不言不語，更不知何意。
心中的人兒無論做何在她們眼中都是風(fēng)流倜儻，一瞬間無數(shù)的星星眼，望著不禁有些癡了。
男子神情微妙，眉眼漸舒，蹙而轉(zhuǎn)喜，“夕兒，今兒個天好，你可早些出來透透氣，”男子回頭輕聲喚著，臉溫柔，笑也溫柔。
嘎吱，扉門二啟。
一雙藕色蓮鞋輕步移出，載著佳人。一襲煙青色長裙拽地，袖口上凈是花紋交雜，只是裙擺繡著一只蝴蝶，外披水綠色單薄紗衣，稀薄的絲線中卻繡著漫漫的桃花郁郁而綻，三千青絲用一只純色玉簪綰著，不經(jīng)意間垂下數(shù)縷。一瑾青色溪紋腰帶勾勒出女子勁瘦的腰枝，不言不語間，眉眼如畫，清貴出塵。
啪！好像有杯子摔碎的聲音。啪啪啪！好像還不止一個。
莫哀大于心不死。
頗有幾個容貌出挑的女子逆流而上，扒開人群殺到前排，誓要望清情敵長相，敗，也要知道敗在誰的手中。
“桃郎，”如畫女子輕喚，“你也莫要前去，今宿雪未盡，恐染了風(fēng)寒，”嗓音清冷又燙人。
眼神灼灼。
“好，”男子笑著一應(yīng)，一轉(zhuǎn)身便將女子攬入懷中，“除了那事兒，萬事皆依你，”男子瞳光四溢。
“何事？”女子抬頭，一臉不解。
男子慢慢慢慢俯身，下巴抵在她肩頭，呼氣時的溫濕撩撥的女子心神蕩漾。
“床第之事，”他吐字如幽。
女子霎那羞紅了耳根，抬手便要捏住他這張不知天高地厚的嘴，卻怎料他一記輕吻悄悄落下，在她右臉嘬出了一朵桃花。
“哎，真是敗給你了，”女子高高揚起的粉拳再也不忍落下，只得就勢在男子頸上纏了個彎，“那事......那事也得聽我的，”她將頭緊貼在男子胸口，俏臉如花。
啪嚓！仿佛有茶杯......哦，不，水缸摔碎的聲音，響的刺耳，剛殺到前排的出挑女子們緩緩?fù)巳?，不似來時風(fēng)雷之勢。
眾妒婦心如死灰。
不全是因為面前這已經(jīng)基本內(nèi)定正宮的艷絕女子，若是為了他，莫說為妾，便是為奴為婢也有大把的人兒心甘情愿，更多的還是剛才撩撥間女子腰間偶露出的那把紙扇。
那把，
桃花扇。
旬日前，桃源先生閉庵，據(jù)消息靈通者言是為心愛桃扇作繪。
此桃扇為桃源先生最為心愛之物，相傳是以十二簽千年精雕桃木芯為骨，配以失傳百年的瀘州美人緞為面，價值非凡。
唯一許人扼腕輕嘆之處便是這僅為把空扇，上未繪一物。
曾有書間摯友于勾欄酒宴中陳情問起，為何以先生之驚才絕艷不繪一二物躍然扇上，或風(fēng)或月，豈不美哉？
只繪佳人，無關(guān)風(fēng)月，桃源先生笑答之。
好！好！好個只繪佳人，無關(guān)風(fēng)月！三五摯友大笑間忙令清伶操琴一首，執(zhí)箸擊樽，縱酒高歌，以壯風(fēng)月。
“當(dāng)浮一大白！”
眾人豪氣沖天。
入夜，
賓主盡歡，枕曲藉糟，唯有一人靜倚雕欄，清冷月色下一張素如水墨的臉雅致貴氣，不起波瀾。
“美扇雕琢日，佳人嫁娶時，”男人自斟自酌，對飲一江春月。
勾的環(huán)伺欄中的清伶美婢目色漣漣，卻又不敢走近。不知是怕擾了這面前謫仙風(fēng)姿男人的酒興還是自問自己容顏并不抵今夜風(fēng)月。
“哎，”男子輕嘆，好似一把利剪將面前女兒家的心思一刀剪碎。
“雕欄玉砌應(yīng)何在，不過，一枕HD。”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p> 男子眸眼低垂，緩緩睡去，面朝東海，春暖花開。
東海有仙，沉魚落雁。
御劍而行，雌雄莫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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