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霸鬧春秋,頃刻興亡過手!”
“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shù)荒丘,前人天地后人收,說甚龍爭虎斗?”
程瞎子八字胡一撇,輕蔑不已。
外行看熱鬧,內(nèi)行聽門道,不過寥寥數(shù)語,卻驚得這齊管事滿頭冷汗。
這......這話也說的太大了吧!
三皇五帝一筆帶過,春秋五霸也不過小打小鬧,而這為禍多年的東陵惡匪在此人眼中更不過是荒丘野冢,可笑何敢自居龍爭虎斗。
“敢問閣下來何去往,通斗哪般仙家?”齊管事畢恭畢敬問道,腰桿彎的極低。
兩人盤道兒終有一人耐不住了,這話已經(jīng)問的很直接了,就是在問你從何處來,到何處去,究竟是出自誰的府邸,何人在給你撐腰。
不料程瞎子酣暢大笑,神采飛揚,宛若方寸人間大不過手掌幾許,邁步間皆是道不盡的莫名瀟灑,就連這破袍子在眾人眼中都高深了起來。
“哈哈哈!縱橫百家,陰陽謀世,黑白兩道通南北;春秋風(fēng)云,落子江山,雙袖指點話東西!”
程瞎子口氣不減。
這下齊管事徹底慌了,我滴個乖乖,這到底是哪位神仙人物啊,東西南北這人都走了個遍,陰謀江山這人也都經(jīng)歷過,什么叫大人物?。窟@就叫大人物??!他齊某人今日是徹底服氣了。
齊管事左腳向左前橫踏一步,兩腿膝蓋微屈,右手手掌緊攥著左手大拇指于左前方向抱拳,朗聲道:“愿憑老把頭差遣!”
老把頭是綠林道兒上對總舵主的稱呼,如今叫齊管事用在了這里,足見他對面前之人的重視。
齊管事的兄弟手下們一見這架勢,呼啦啦跪倒一片,求老把頭賞口飯吃的哀求叫喊聲一浪高過一浪。
程瞎子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樂出了一朵花,幸虧他是個跑江湖說書的,懂得綠林道兒上的種種規(guī)矩,不然今日這關(guān)可是不好對付。
程瞎子左腳不動,右腳踏前一步,左手探進齊管事袖口,一個用力便將此人扶了起來。
“好漢快快請起,”他一臉大義凜然。
別看二人動作簡單,可這都是依著江湖規(guī)矩一道坎兒一道坎兒來的,邁錯了哪只腳,抬錯了哪只手都叫亂了規(guī)矩,這單生意也就談不成了。
程瞎子一路洋洋灑灑,規(guī)規(guī)矩矩,又天生了一股子莽莽之氣,一時間給齊管事唬的死死,真以為自己撞見了條大魚,要有份天大的富貴。
話說程瞎子借著扶人的時機探手進了齊管事袖口,這可不是什么斷袖之癖,這才是實打?qū)嵉睦辖?p> 這一手叫做袖談,算是黑灰兩道的專屬,因為談?wù)摰拇蠖际且恍┮姴坏萌说氖?,故不能留下字跡或是如尋常交談一般教旁人聽去,于是不知是哪位前宿便發(fā)明了袖談一說,指的是交談雙方各出一手交互在一起,并都攏于袖中不教其他人望見,通過變換各種約定俗成的手勢來表達(dá)自己的意思,或一拍即合,或討價還價。
就如同這二人,經(jīng)過一番袖談,這樁生意也就基本敲定了。
至于價錢報酬嘛......也都談妥了。
一條人命,管殺管埋,一千兩!
不多不少,程瞎子捻著八字胡搖頭晃腦,齊管事喚來數(shù)人低聲吩咐,看來都甚是滿意。
“老把頭,”齊管事?lián)]手散了眾人,拱了拱手道:“咱們何時動身?”
“立時動身!”
程瞎子眼角一絲寒芒飛過。
咚!咚咚咚!
有敲門聲響起,是在五道街街尾的人家,那里是處荒宅,更有傳聞?wù)f鬧鬼,多少年都沒人住了,誰會到那里找人?
住在附近的孩童一溜煙跑來看著熱鬧。
“橫先生可在?鄙人前來應(yīng)約了!”程瞎子旁若無人的朗聲道。
“門沒鎖。”
門內(nèi)一陣懶洋洋的聲音響起,頗為年輕。
程瞎子心中竊喜,看來老天待自己不薄,這份富貴算是徹底落袋為安了。
他徑直推門進去,邁著八字步。
循聲而來,走了不多時,便見一臺搖椅大大咧咧的擺在庭院正中央,吱吱嘎嘎?lián)u個不停,搖椅上躺坐個人,白袍青衫墨色披風(fēng),臉上蒙了張碩大荷葉,荷葉上扣了兩個窟窿用作視物。
雖說望不清此人長相,可是觀其一身穿著打扮想必也跑不了是一位風(fēng)流俊哥。
“事情做完了?”白袍人問的漫不經(jīng)心。
“托公子的福,您教在下找的人已經(jīng)找到了,話我也給您帶到了?!?p> “很好,那里是約定的另二十兩紋銀,”白袍公子哥繃直了腿,用鞋尖點了點不遠(yuǎn)處。
庭院的門口擺著一大一小兩個包裹,小的已經(jīng)打開了,里面幾塊碩大的銀錠在泛著精光,喜人的不行。大的包裹那里鼓鼓囊囊的,不知又放著何種寶貝,興許又是銀錠。
程瞎子心中一喜,卻是一步都沒有邁出,轉(zhuǎn)過頭來又盯上了這位白袍公子,眼中的貪婪已不屑于掩飾。
“怎么?程老爺還有事?”白袍公子探起了身,透過荷葉窟窿的目光饒有興致。
“這里的銀錢不夠!”程瞎子緩緩搖了搖頭。
“不夠?”白袍公子輕笑一聲,“原本你我約定的便是定金二十兩,事成之后本公子再添二十兩,如今二十兩就在你面前,哪里不夠?”
“公子玩笑了,你我最開始約定的可是雪花紋銀一萬兩,如今怎的變成了二十兩了?”程瞎子一只獨眼笑成了一條縫。
他本來沒準(zhǔn)備要這么多,可那明顯與白袍公子相熟的女子隨隨便便就能拿出價值幾萬兩的物什,想來這白袍公子也差不哪里去,不狠狠宰他一筆都對不起老天爺開眼。
“看來程老爺是要耍無賴?”白袍公子拄著臉,淡淡笑道。
事已至此,程瞎子也懶得再和此人兜圈子,反正他已讓齊管事等人埋伏在宅子四周,聽自己號令,只要自己這面一發(fā)信號他們便會殺將進來,將這招人厭的狗屁公子亂刃分尸,棄尸荒野。
他見過自己的臉,是萬萬不能留他活路的。
“呵,”他冷笑一聲算是回答。
“罷了罷了,還是自己的小命重要,”白袍公子擺了擺手,笑意依舊燦爛,“一萬兩在下一時半會可是拿不出來,不過那袋銀子旁的包裹里還有些東西,程老爺應(yīng)該感興趣?!?p> “算你識相,”程瞎子冷哼一聲拔腿就朝著包裹處走來。
臉上滿是期待。這生意做的可比說書容易多了,來錢也快的多了。
以后誰再敢叫他說書他便弄死誰!
他指尖微微用力便撥開了這大份包裹,隨著包裹一點點打開,其中之物也耐不住寂寞的滾了出來。
沒有金銀滾動的金石之音,反而是種悶悶的聲響,程瞎子的獨眼中驚喜之意潮水般退去,眼中血紅之色驟起,寫滿了說不盡的恐懼。
那根本不是什么金銀之物,那是......那是幾顆血淋淋的人頭!
一雙雙血眼怒睜著,死不瞑目。
恰巧這幾顆人頭的主人程瞎子都認(rèn)識,方才還在一塊商議著殺人越貨的毒計。
正是齊管事與他的一眾兄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