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芊秋從屋內(nèi)踉蹌地跑了出來,這幅景象居然剛好就被預(yù)備前往前堂的葉楚撞了個正著,葉芊秋見人便低下頭去急匆匆地跑開了。葉楚輕扇扇子,挑了挑眉若有所思,他看向葉司念那半開的房門更加明白了什么。葉楚雖說一向與葉司念不和,但也不至于在這種時候去落井下石,他直接抬步向前堂去了。
葉行山正在前堂打著坐,葉楚來到他身邊,鞠了個躬:“師傅?!比~行山聞聲睜開了眼,他放下手里的香爐問道:“前段時間你們救了的那位中了夕然之毒的人,如今如何了?”葉楚沒想到葉行山此番找了他來居然為的是這事:“師傅您老人家閉關(guān)之時,十三王爺曾來訪,師傅您不便見他,他便在樓上坐了坐喝了杯茶也就走了,沒成想這杯茶的功夫,那中毒之人便從偏門處走了?!比~行山聽了點了點頭:“那想必是無大礙了,夕然之毒最大的特征便是中毒之人無法言語無法行動,他既然能自己走出我這銀葉谷,那便是夕然再無法控制于他的。”葉行山心安了不少,他至始至終便知道暮將軍會有所劫難,但他不知道的是暮燃最終居然是被自己谷中人所救下的。
葉行山從懷內(nèi)掏出一塊玉佩遞給了葉楚,葉楚接過后端詳了片刻,他疑惑道:“這玉佩玲瓏剔透,可形不規(guī)則,上也未刻有文字……”葉行山笑了,他摸著自己銀白色的胡須道:“這玉佩原本是一對,最終一分為二,你可曾還記得我同你講過的那殤絕的故事?”葉楚點了點頭:“記得,師傅曾經(jīng)在授課時講到四十六脈圖的時候,同眾弟子都說過,殤絕原本天資聰穎,年少成才,為了解救眾生于疫癥的水火之間而辛勤研創(chuàng)了這四十六脈圖,是為醫(yī)林界的翹楚和學術(shù)上的楷模?!比~行山走到葉楚的面前拍了拍葉楚的肩頭:“這玉佩便是殤絕的貼身之物,另一半不出意外,應(yīng)該是在她至親的手中?!比~行山帶著葉楚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葉楚為葉行山斟了杯茶,葉行山繼續(xù)說道:“殤絕與我也有過恩情,我如今已有九十了,如若我有生之年無法償還這情誼,還希望你能代我做到?!比~楚聽到葉行山如此說,心中不忍:“師傅,您現(xiàn)在身強體健,何必想這些事情?!比~行山嘆了口氣,默而不語。葉楚繼續(xù)說道:“師傅您放心,如若真的未能尋得到殤絕前輩的至親,這件事情便由我來代為延續(xù)?!比~行山點著頭,嘴里念叨著:“好,好”……
其實殤絕對葉行山壓根沒有什么恩情,更不是因為救世而創(chuàng)的那四十六脈圖,可葉行山心中的執(zhí)念太深,他不想殤絕死后還罵名永存,所以刻意地美化了許多事情。
他知道殤絕有一個兒子,有一夜天下暴雨,殤絕抱著襁褓中的嬰孩到了自己的住所,希望葉行山可以收留這個孩子,殤絕那時渾身有傷,額頭鮮血直流……可葉行山居然心中怒火中燒——殤絕居然有了孩子,她居然跟別人有了孩子!葉行山拒絕了殤絕的托付,將她棄于門外,半晌,當葉行山心中怒火平復(fù)想要答應(yīng)殤絕的請求并請她進屋包扎時,再打開門卻不見殤絕的蹤影了。沒過幾日,葉行山便聽聞那李將軍府的噩耗,周江湖上傳言殤絕也在其中……這多年來,葉行山日復(fù)一日地尋找著殤絕的孩子,可自己無論怎么尋找也沒有找到過他。葉行山當看見十三王爺拿出那幅四十六脈圖時,便知殤絕這是卷入了一場皇室朝堂的戰(zhàn)爭之中,葉行山并不想自己也被卷入這無休止的爭端里,他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美名流千古,亦想得到善終。
葉行山看著葉楚,心想,葉楚畢竟是自己從小養(yǎng)到大的弟子,是比那后收養(yǎng)的葉司念更為親近的,如若自己將畢生所學傳授與他,他也能繼續(xù)幫助自己完成對殤絕的報償。葉行山此刻已經(jīng)是打定了主意,日后這銀葉谷的主人之位便是給葉楚了。
葉司念待回過神來后便將被子里的藥瓶再度拿了出來,他帶著藥瓶走向了前堂,卻在經(jīng)過一扇窗戶時發(fā)現(xiàn)葉楚和葉行山居然獨處一室。葉司念側(cè)身傾聽著里面兩人的談話。只聽見葉行山開口道:“今日,我便將銀葉谷的至秘武功心法傳授與你,既然心法傳授給你了就意味著你會成為銀葉谷下一任谷主,這心法你定要爛熟于心,除了谷主,其他人是沒有資格知道半句的?!比~司念心下既震驚又難過,心口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堵住一般,原來,這葉行山從來都未曾考慮過將這銀葉谷主人之位傳位與他!原來,自己始終只是一個后來的外姓之人!葉司念想到此處,眼神忽然變得毒辣和決絕,他靜靜地,仔細地聽著里面的動靜。
葉楚聽聞葉行山想要將心法和銀葉谷主的位置傳與他,心下其實是倍感壓力的?!~楚一向心性自由,不受拘束,他實在是不認為自己適合承擔這些重大的責任,事實上可能葉司念更為合適……但葉楚明白,這種事情師傅定是思慮已久的,養(yǎng)育之恩大過天,既然他老人家已經(jīng)如此打算了,自己便權(quán)當回報這恩德了。
葉行山起身邊比劃邊將內(nèi)功心法一一道來:“氣于丹田起,運至心中谷,澎湃氣勁聚,千鈞一刻發(fā)……”
葉司念聽到心下不由得感嘆:這足足七十二句心法聽似簡單,實則環(huán)環(huán)緊扣,最終和各有形的武功結(jié)合起來,那便是神力加持。這內(nèi)功心法可結(jié)合天下各類武學,如劍法、掌法、暗器等等皆可!葉司念現(xiàn)下無比慶幸,慶幸自己此刻出現(xiàn)在此。不僅學到了這葉行山畢生的心血,還讓他看清了自己一直以來重視珍重的感情是多么可笑至極。想到此處,葉司念離開了前堂往自己的住所走去。
葉楚聽完葉行山的心法后卻是面露難色,他開口道:“師傅,您知道我一向更擅長醫(yī)術(shù),這武功是遜色于大師兄的,現(xiàn)在我只是一知半解罷了?!比~行山摸著胡子,他回道:“這心法本就是依托醫(yī)術(shù)為本源而創(chuàng),在練習的過程中,如果不懂醫(yī)而急功近利,不知道循序漸進,沒有合適的藝術(shù)基礎(chǔ)來調(diào)節(jié)自己體內(nèi)雜亂的氣勁,最終只能落入一個走火入魔的下場,就算是武林至尊亦是如此?!比~行山笑道:“所以,你便安心練習,以你醫(yī)術(shù)上的造詣和天資,必定能學有所成?!比~楚瞇著眼點了點頭,繼續(xù)看著葉行山比劃著剛剛未說完的三句心法。
葉司念回到屋內(nèi),他整個人的心態(tài)已經(jīng)同以往全然不一樣了。可以說這次在前堂外聽到葉行山傳授葉楚心法的這件事情,對他來說是一個極大的打擊和刺激。葉司念原本還念著往日葉行山對他的善待及養(yǎng)育之恩遲遲不愿按照十三王爺?shù)挠媱澬袆?,那么此番他是徹底放下了自己?nèi)心深處的顧慮了……他認為,自己這些年將葉行山不僅當成最敬重的師傅,同樣也把他當做自己最敬愛的長輩,可葉行山只給他一個大師兄的虛名卻并不打算將自己的絕學和銀葉谷主人之位給他,葉行山不仁,自己又何必有義?葉司念這下也算徹底安了心,之前,十三王爺說過,如果葉行山遲遲未能教出他的絕學,那么必要時就給葉行山下毒,如下毒也未能逼問出來,就直接想辦法先謀取到銀葉谷谷主的位置再說。這也是為何葉司念遲遲沒有下手的另外一個原因,他并不覺得自己有那個心態(tài)能夠逼問一個自己一直以來當做親爺爺?shù)娜恕H~司念握緊了手中的藥瓶:“我的命,早已經(jīng)是十三王爺?shù)牧?,師傅,您的恩情我今生無以為報,愿來世做牛做馬再報答您。”
蕭寒在屋頂看著眼下的一切,他心內(nèi)大喜,連忙回到王府告訴了炎戰(zhàn)。
炎戰(zhàn)聽聞后從屋內(nèi)走到了院中,他抬起頭看著天上的烈陽:“太過善良的人,往往狠毒起來那是誰也比不上的。”蕭寒不解,他問道:“這葉司念不是一向拖沓,為何他這次竟像是下了決心一般?”炎戰(zhàn)笑道:“那定是因為什么事情導(dǎo)致他下了這決心”。
“什么事呢?”蕭寒問道。
“葉司念一向是對那銀葉谷的武功心法志在必得的,這次他下了如此狠的決心,要么是他的耐心已經(jīng)被耗盡想要逼問出武功心法的內(nèi)容,要么,就是他已經(jīng)知道了內(nèi)容?!毖讘?zhàn)轉(zhuǎn)過身來看著蕭寒:“無論哪一種可能,對我們而言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只要最后他名正言順地將銀葉谷執(zhí)掌于手,那就等同于銀葉谷今后歸屬于本王麾下了。”
蕭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不管此次到底是因為何種原因讓葉司念下了這般決心,如若葉司念最終未能順從王爺?shù)姆愿?,那么自己也不會手軟,相信那個時候,王爺也不會再阻攔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