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nèi)寂靜良久,閔旋才嘆息起來。
如果說兒子的胡鬧,妻子的委屈,還不能令他割舍這門婚事,那么女兒的心意,就徹底令他動搖了。
女兒有多喜歡李蕭那小子,他一清二楚。
現(xiàn)在,女兒主動提出不想再結(jié)這門親,顯然是真的受了大委屈。
再想起妻子的話,閔旋也無可奈何。
他此生有沒有再晉升的可能,都很渺茫,就算真的有所晉升,也絕不可能與李宏辰相提并論。
女兒嫁去李家,遲早也是要受委屈的。
他閔旋絕不是攀龍附鳳之人,想要做成這門親事,完全是因為與李宏辰的交情,以及女兒的歡喜。
甚至,后者的成分占地更重。
如今,女兒既然已經(jīng)不愿意了,他也不可能再強求。
想到這里,閔旋反倒松了一口氣。
說實話,以前去李府,他顧忌著女兒,始終覺得有些壓抑。
而現(xiàn)在,再沒了牽扯,他也就輕松多了。
站起身走到門口,閔玉書已經(jīng)被魚梅拉到了廊下,兩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傳到了閔旋的耳里。
“父親與母親若是不取消這門婚事,我就不起來!”
閔玉書梗著脖子,一臉倔強。
魚梅一面替閔玉書抹臉,一面道:“我自然是同意的,至于你父親有沒有賣女兒的心思,我就不知道了。”
閔旋:“……”
“罷了罷了,這門婚事取消,你們一個個地都別再與我作對了,我頭疼!”
閔旋沒好氣地走下臺階。
魚梅不由問,“你去哪兒?”
閔旋頭也不回地道:“婚事作罷,也得向老友交待一聲。”
年叔連忙撐開油紙傘追上閔旋。
魚梅與閔玉書對視一眼,閔玉書頓時樂呵起來,“還是娘親的手段高明?!?p> “你呀?!濒~梅拿手指戳了戳閔玉書的腦袋,“算你正經(jīng)了一回,淋了雨又一宿未睡,趕緊回去換身衣裳,我已經(jīng)讓年嬸熬了姜湯?!?p> “嗯!”閔玉書一身輕松地回了西廂房。
魚梅又轉(zhuǎn)頭看向東廂房,她知道,這里的對話,女兒一定聽見了。
昨晚她歇在女兒的屋里,同女兒聊了一些話。
莫名地,她覺得女兒的心思好像更沉重了。
東廂房里的閔西月,自然已經(jīng)聽到了父親和母親的話。
母親的手段,她也毫不懷疑。
以母親的心性,昨天趕去李府的路上,應(yīng)該都還在猶豫要不要毀了這樁婚事。
最后選擇與樓氏鬧起來,估計也是樓氏故意說了許多難聽的話。
母親疼她,也當(dāng)下明白了樓氏的用意,自然不可能再讓她受這樣的委屈。
其實父親和母親都是聰明人,只不過都不怎么喜歡追名逐利,也算是兩朵清蓮。
如今,她與李蕭的婚事,也算是黃了。
改變了一點命運,心里卻有點空落落的。
前世的李蕭,也算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人。
而現(xiàn)在,他們提早走向了分岔路,彼此再不牽連。
“雪兒,將李蕭曾經(jīng)送給我的東西,都打包還回去吧。”閔西月突然出聲。
一直默不作聲的李雪,也早已經(jīng)明白了事情的走向,她嘆了聲,應(yīng)道:“是,小姐?!?p> 在她看來,李蕭和小姐根本是郎才女貌,十分登對的璧人,現(xiàn)在卻鬧到了這個地步,不由感到惋惜。
春雨連綿,一連十幾天都是下著淅淅瀝瀝的雨。
嵐國無大事,倒是北邊的景、楓兩國正在打仗,楓國的征戰(zhàn)似乎受到了阻滯。
而李蕭和閔西月黃了的婚事,只在一小部分圈子里蕩起了點漣漪,很快就又恢復(fù)了平靜。
畢竟,閔家很容易被忽視。
倒是這件事傳出來后不久,有不少媒人踏進了李府,急著給李蕭做親。
只因為,李宏辰已經(jīng)晉升為四品侍郎。
不過,就算他仍然只是五品的郎中,想要結(jié)親的人也不會少。
這也恰恰說明,李府如今的地位,早已經(jīng)不是閔家可以比擬的。
可李蕭卻并沒有死心,一天一封書信托人傳到閔西月的手里,閔西月沒有看,也沒有回信。
直到半個月后,閔西月的病好了起來,可以下床走動了,李蕭身邊的小廝親自帶來口信。
“少爺說了,他會在煙杏酒家等候閔小姐,閔小姐不去,他就一直等著?!?p> 帶完口信,小廝又眼帶乞求地道:“閔小姐,求你去見見我家少爺吧。這半個月來,他快瘦地不成人樣了。
飯也不怎么吃,書也看不進,還屢屢和夫人頂嘴,昨天還被老爺訓(xùn)斥了……”
“知道了?!遍h西月點頭,“我一會過去?!?p> 她也想見李蕭一面,當(dāng)面將話說清楚。
李蕭看著性情溫和,但其實是一個非常有毅力的人。
一旦認定了某件事,就會頂著所有的壓力去做。
父親閔旋向李伯父交待了這件事,那是長輩間的交待。
而李蕭,更在意的,是她的態(tài)度。
煙杏酒家,二樓的包間。
小廝一打開門,閔西月就看到了削瘦不少的李蕭。
這副面容與記憶中的多張面容重疊,然后再分開。
前世種種,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西月,你來了。”李蕭微笑著站起身,迎了過來。
隔著兩步站定,李蕭欣慰地點點頭,“你身體恢復(fù)了就好,還要多補補才行?!?p> 閔西月勉強一笑,算作回應(yīng)。
兩人相對而坐。
小廝奉上茶水糕點,李蕭又點了幾樣菜,全是閔西月愛吃的。
“我知道,我阿娘為人苛刻了些?!?p> 李蕭望著閔西月誠懇地道:“之前閔兄的事,我很報歉。本來只是平輩間的玩笑,是我阿娘太過較真。
你放心,以后不會這樣了。
西月,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相信你也不會因為這樣的事情就對我生分了,是嗎?
如果你心里有什么顧慮,都可以說出來,我來解決。
至于我阿娘,我想過了,成親后,我們可以搬去別院居住。
這樣,我阿娘也不會太過為難你,閔伯父與伯母應(yīng)該也會放心很多。
只要你同意,閔伯父和伯母那里,就由我去說服。”
說完,李蕭目光期待地看著閔西月。
在他看來,父親、母親,還有閔伯父、伯母的否決,都不是真正的壓力。
他只在意閔西月的態(tài)度。
只要閔西月同意,這場婚事就不成問題。
只是,李蕭的面上雖然掛著笑容,嘴上也說著這樣自信的話,可心里,卻是翻涌地厲害。
從剛才閔西月出現(xiàn)的那一刻起,他便覺得,西月變了。
西月的目光變地深邃了許多,真正的想法被一重又一重的黑云遮住,他怎么也看不清。
為什么會這樣?
李蕭的心開始變地沉重。
到底是哪里做地不對,又到底發(fā)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