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寒毅此前表現(xiàn)真是少見的失態(tài),高猛現(xiàn)下對益陽情況更為擔心。
雖則將軍此前嚴令不準任何人靠近,但考慮到將軍身體兼今夜發(fā)生種種,高猛一咬牙便朝滄浪亭飛奔而來。
尚未到亭中,高猛就看見益陽半躺在地上,如此心內更為焦急腳下也更快。
奔入亭中后,目及眼前的一切,他不由得眼眶發(fā)熱,十分心疼這個昔日叱咤沙場的大將軍。
他看到,益陽左手不停地往嘴里灌著酒,右手落在大大小小的酒壺碎片中鮮血殷紅一片,隨著雨水的下落血珠兒便不停地跳躍著。
“將軍,將軍,您別再喝了”,高猛跪在益陽身旁,一邊連聲勸慰一邊伸手去奪他的烈酒。
“放開,你放開”,益陽用左手推閃著高猛,臉上早已分不清是淚還是雨,此刻他倔強地只想抓住酒壺,往自己的嘴里倒。
推閃之下,益陽的右手割裂得更加嚴重,鮮血涌出,高猛一時間又急又慌。
雖然他不想揭將軍傷疤,但此時他也只能如此,沉痛出聲“將軍,寒月郡主她走了,不會再回來了”。
酒壺霎時間碎在益陽身側,“哐”的那聲令人絕望又清醒。益陽整個人呆住,只剩下面上的痛苦之色。
高猛拼力將益陽抱起靠在欄桿上,顧著他流血的右手立刻背起他回屋。
沙場拼殺多年,受傷殺敵無數(shù),是故不管是益陽從前的將軍府還是現(xiàn)在的侯府上好的傷藥都從來不缺。
對于高猛這樣的沙場老將來說,這樣充足的條件下處理起益陽的傷勢來分外簡快。
高猛包扎剛完成,益陽就淡漠出聲,“高猛,你下去吧”。
高猛本還想再叮囑些什么,但感覺到益陽周身的淡漠寒涼,他還是揖禮退下了。
這位少年將軍平時很少說話,戰(zhàn)場上卻又是雷厲風行,高猛見到他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笑大概也是在邊關收到寒月郡主書信的時候。
那時,作為益陽將軍信任的副將,好幾次他去帳中匯報戰(zhàn)況時,不經(jīng)意間就發(fā)現(xiàn)了少年嘴角流露出的笑意。
次數(shù)一多,他才知道原來那個叫寒月的女子是益陽將軍的心上人。而他們萬分信服的大將軍更在一次戰(zhàn)事勝利之后,喝高了非常開心表示要娶寒月了,當時不少兄弟都祝福他并且期待見到新娘子呢。
如今想來篝火之中那少年情狀,真是頗為令人心酸,果真少年人一旦動心便更為傷身傷情,高猛心內不由得嘆息。
屋內的燭火不知何時已悄然滅了,益陽桌前靜坐半宿眼卻一分未合。
寒月走了,他的心似乎也空了。
益陽起身走到屋外,才發(fā)現(xiàn),原來狂風暴雨早已沉寂,只有屋檐和樹枝花葉中雨滴落下的“滴答”聲音。
空氣又濕又涼,他深吸一口氣只覺得一切當真是好極。
思及往昔,父親益誠戰(zhàn)死沙場,額娘情深追隨而去,是寒戰(zhàn)老王爺出于對部下的憐惜接他入寒王府以義子相待。
那時,他不過是個三歲的小娃娃,剛剛失去了額娘父親,第一次站在偌大的王府前心里真的很怕。
老王爺要牽著他進府,但他整個人就是不動,明明府門前寒王妃帶著寒月寒毅都在歡迎他。
他低著頭看啊看,好一會兒竟然發(fā)現(xiàn)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比他還要低一頭的女娃娃,提溜著兩個大眼睛天真地望著他。
“益陽哥哥,我們回家吧,好不好?”,也許是小女孩聲音真的太軟糯了,她要牽起他的手他就乖乖伸了出去。然后,一家人就都開心地回了王府。
在那之后,小益陽有寒毅寒月陪伴相護寒王妃疼惜,再加上寒王爺傾心教授武功兵法,日子過得快樂極了。
可是,八歲那年,一切都變了。
那年邊關告急,文成帝急令寒王爺出戰(zhàn),一向巾幗不讓須眉的寒王妃亦追隨而去。但苦戰(zhàn)數(shù)月,邊關守住了,拼盡氣血的寒王夫婦最后卻沒等得到援兵。
太后憐稚子孤弱,便將寒月三人親自接回宮中撫養(yǎng),兩年后寒毅親請隨軍打仗得圣上恩準,便恰入高猛之父麾下。
上戰(zhàn)場這八年來,一開始益陽只當寒月是妹妹,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建功立業(yè)真正地守護她。
但十三歲那一年冬天,他打了勝仗趕回寒王府時才發(fā)現(xiàn)一切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