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經(jīng)停了。
江寧城北門下，五六名俘虜被繩子系住腳腕連成一串，在雪地中瑟瑟發(fā)抖。看守他們的士兵也都倚靠著城墻，將長槍扛在肩上，雙手捧在嘴邊哈著暖氣。
這時，一個中年人背著包裹一瘸一拐的走向城門，一看便是個老實巴交的鄉(xiāng)人，卻還是被士兵們警覺地攔了下來。
“你腿上的傷是怎么來的？”
“各位軍爺，小人是個泥瓦匠，前幾日在城里做工，不小心從屋頂?shù)粝聛硭送??！蹦莻€中年人唯唯諾諾地解釋道。
士兵朝身后的俘虜嚷道：“你們幾個過來看看?！?p> “我認(rèn)得他，他是明教教主身邊的侍從。”一個俘虜高聲喊道。
幾名士兵聞言哐啷拔出了佩刀，將那中年人圍了起來。那人瘸著腿也不敢跑，嚇得癱坐在地上一個勁地呼喊“冤枉”。
旁邊那個俘虜也拼命奔向士兵，口中嚷道：“各位軍爺，陳都尉親口說過，指認(rèn)一人便可活命。我指認(rèn)了匪寇，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幾名士兵一擁而上，將那個中年人敲打腳踢一陣，然后綁起來，這才回過頭對這名俘虜說道：“請示了我們老大，你就可以先回營房休息了，過幾日匪首伏誅，你便可以自由了。”
那俘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退到了旁邊。
士兵中一名什長吩咐手下去叫長官，然后打開這名中年人的包袱查看。
“都是些泥瓦匠的工具，裝得可真像?？煺f，你姓甚名誰，此時開口尚可免受皮肉之苦，待我們老大來了，你便是想說都來不及了?！?p> 中年人嚇得眼淚都流了出來，語無倫次地說道：“小人沈鐵柱...泰縣人，真是進城做泥瓦工的呀，大人明鑒...”
周圍的士兵瞧他那個慫樣，都交頭接耳道：“怕是抓錯了吧。”
“可是泰縣沈家村人？”百夫長已經(jīng)從城樓上下來，走到他跟前問道。
“是的，小人沈家村人。”泥瓦匠揉著身上的傷，連忙答道。
“正所謂傷筋動骨一百日，你為何不在城中醫(yī)治？”百夫長質(zhì)問道。
泥瓦匠嘆了口氣：“我等鄉(xiāng)民哪里瞧得起病，現(xiàn)在也做不了工，只好回鄉(xiāng)找土方醫(yī)治了?！?p> “咦，我好像...前幾日你是在陳員外家做工吧？我好像看到過你?！卑俜蜷L仔細(xì)打量他一番后問道。
泥瓦匠長舒一口氣，破涕為笑道：“是呀！是呀！大人，小的就是給陳員外家做工，這不傷了腿...”
“放了吧！”百夫長對周圍說了一句。幾個士兵趕緊過來給泥瓦匠松綁，將包袱遞給他送他出了城。
什長看著泥瓦匠一瘸一拐的背影，拋著手上的幾兩銀子，向百夫長說道：“老大，他若是做工受傷，東家就沒撫恤些銀子？他的包袱里可沒幾個錢?！?p> 百夫長淡淡地達到：“那個陳員外我是知道的，修葺家宅觸了霉頭，沒打他一頓就算不錯了。”他轉(zhuǎn)過頭看看什長手上的銀子，盯著他小聲斥道：“他可是沈家村人，皇后的同鄉(xiāng)，看他那慫樣定沒有什么背景，可也不值得為了這點銀子冒險...”
“哦，小弟明白，以后多長個心眼?！笔查L若有所悟地點點頭道。
“剛剛是誰謊報匪寇的？拖過來，狠狠打?！薄笆?！”
什長被老大數(shù)落一番，心中不悅，把怨氣都撒在了這名俘虜身上。他命士兵將俘虜們趕到墻角，命其余幾個俘虜狠狠地揍他。
幾個俘虜還在猶豫，士兵們紛紛拔出刀來威逼。
謊報匪寇的那名俘虜連忙趴在地上求饒：“軍爺饒命，是小的看走眼了呀?！蓖蝗?，他抬起頭看向前方：“軍爺，快！快抓住他們，他們是明教的人！”
什長氣憤地沖上前去對著那個俘虜就是一腳，直直地踢在他的胸膛：“還敢胡說八道，給我狠狠揍他！”
什長話音剛落，一把匕首從背后刺穿了他的腰腹。
“有匪寇！”“來人吶！”“守住城門！去報信！”一時間，守城的士兵呼喊聲四起。閑了兩天，士兵們都料想余寇不敢沖擊城門，心態(tài)有些麻痹，被這樣突然的襲擊搞得一陣混亂。
百夫長倒是鎮(zhèn)定，面對五名武藝高強的匪寇，他拔出刀一揮手，帶著十幾人便迎了上去。
一高一矮兩名匪寇徑直來到城墻下，手起刀落將幾名俘虜悉數(shù)斬殺，另外三名匪寇為他們驅(qū)散官兵，擋住了前來的這十幾個官兵。
三人雖然勇武，奈何身上有傷，在百夫長帶領(lǐng)的十幾人攻勢下，很快便落了下風(fēng)，只能艱難招架。
片刻后，城門內(nèi)、城墻上、駐守在街道旁的士兵都聚攏了過來，近百士兵幾乎要將這五人團團圍住。
就在此時，一輛馬車疾馳而來?？斓匠情T處時，馬車上兩名匪寇跳下馬車，翻滾幾圈后平穩(wěn)地站了起來，拔出大刀殺入陣中。
馬車沖入人群，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木屑鐵片飛的到處都是，城門下的士兵倒下一片，在地上打著滾哀嚎。那名什長被鐵片插中喉嚨倒在了地上，剛剛到手的幾枚銀子散落了一地。
七名匪徒趁機殺出一條路，往城中退去。
“給我追！別讓他們跑路！”百夫長從地上爬起來，還來不及擦去臉上的灰塵，便帶著人追了上去。
士兵們追著匪寇消失在了視野盡頭，城門處只留下了十幾人，出現(xiàn)了難得的真空。勾謬領(lǐng)著尚弦月和伊尹匆匆繞過地上的尸體，往城門而去。士兵們見他們農(nóng)人打扮，也就無心查問，沒有將他們攔下來。
“兩位稍等片刻。”經(jīng)過城門口的城墻下時，勾謬對兩人說道，然后走到墻邊俘虜?shù)氖w旁，伸出了手，悄悄說道：“來，我拉你起來?！?p> 突然，地上的尸體中，一名俘虜動彈了一下，握住勾謬的手緩緩站了起來，然后向他抱拳施禮。
勾謬悄悄看了眼身后那群士兵，他們正救治傷員，沒有發(fā)現(xiàn)這邊。
“我們走吧?！彼麑δ欠斦f道，然后扭過頭便對尚弦月與伊尹解釋道：“這是我的兄弟吳言，我知道他不會出賣我們，所以我命手下留了他性命?！?p> 伊尹點了點頭，尚弦月心中卻極為不悅，她淡淡地說道：“先出城再說吧?！比缓髲街蓖峭庾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