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亦明騎馬跨過一個低矮的柵欄，在村正的尸體旁邊停下來。
他想起伊尹剛剛在身后說的一句“我去村口見機行事”，便用余光瞟向村口，看見伊尹已經(jīng)悄悄摸了過去。
“諸位兄弟，你們是哪位統(tǒng)領的部下？”陸亦明環(huán)視四周，開口道。
“你又是哪個統(tǒng)領的部下？從哪里冒出來的？”一名士兵謹慎地將刀拔出半截，用挑釁的語氣反問道。其余正在說笑的幾個士兵也都安靜下來，按住刀柄朝這邊望過來，眼神中透出些許敵意。
沒想到他們?nèi)绱嗣舾校懸嗝鞯男木w頓時被打亂。若是對方告知自己來路，自己尚可臨機應對，此刻卻被反問，陸亦明一時猶豫卻不知如何回答。
他翻身下馬，左手緊緊握住韁繩，掩蓋左手緊張的微微顫抖。右手輕輕按住劍柄，裝出一副輕松隨和。
陸亦明牽著馬朝問話的士兵緩緩走了過去，借著這幾步短暫時間竭力思考。
“他們幾人身上有傷，盔甲破損，面前這士兵拔出的刀刃上還有好幾處缺口...刀劍是士兵的性命，理應時常打磨保持堅韌，他們不久前定是經(jīng)歷過一場激戰(zhàn)...莫非是衛(wèi)校尉留在這里的人馬與尚姑娘他們遭遇了？”一連串想法在陸亦明心中閃過。
他一邊走向那名士兵，一邊開口道：“幾位可是衛(wèi)校尉的部下？”
“哪個衛(wèi)校尉？”那士兵刷地一聲將刀拔了出來。陸亦明見狀識趣地止住了腳步，掏出身上的令牌道：“我是東營楊宏將軍麾下信使，自西營陳都尉處而來?！?p> 那士兵眼中的敵意淡了下來，試探地問道：“你從江寧來？”
“正是。幾位兄弟可是遇到悍匪了，為何如此狼狽？”陸亦明一邊說，一邊指了指士兵滿腿的泥土。
那名士兵刷地一聲將刀收入刀鞘，冷哼一聲，話語中帶著絕望：“楊將軍戰(zhàn)敗了，你我都已是負罪之人，快逃命去吧！”
楊宏戰(zhàn)敗了？負罪之人...楊宏諸多掩飾，大張旗鼓地率軍往江都城去，難道楊宏造反？一連串在陸亦明看來荒謬的想法從他腦中閃過。
拋開那些不確定的天方夜譚，幾乎可以確定的是，眼前這十幾人是潰逃士兵，到村子里劫掠一番，恐怕是下定決心要落草為寇了。
“當兵的不過是混點餉銀，楊將軍戰(zhàn)敗，我等何罪之有？”陸亦明詰問道。
旁邊一名大胡子士兵走上前來，氣沖沖地開口罵道：“哼！老子被東軍追殺的時候，你他娘的在江寧安逸。你沒見過那慘狀，憑什么說這風涼話！”
前面的士兵見陸亦明一臉茫然，便向他解釋道：“東軍那些畜生！騎兵跑在前面高喊著投降不殺，我們的弟兄剛剛放下武器，步卒便從后面過來將他們一一砍死...”
“??！”旁邊震后殘破的房間里傳來少女的哭喊聲。
陸亦明不等士兵講完，突然發(fā)力徑直奔向院子。那名士兵反應慢了半拍，但還是搶在陸亦明之前擋在了房門口，他一邊拔刀一邊喊道：“果然是來多管閑事的！”
“你們欺辱良民，與畜生又有何異？！”陸亦明陡然間拔出匕首撲向房門口，將那名士兵按倒在地。再站起來時，血流了一地，那名士兵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不再動彈了。
見有突發(fā)狀況，房間里那名什長將小月狠狠推倒在地，拔出刀來用刀尖指向房門口。
“喲呵！想要英雄救美？”什長望向陸亦明身后，見到幾個兄弟圍了過來，頓時底氣十足地嘲諷道。
陸亦明正猶豫是沖進房去搏殺，還是回身應對身后幾名士兵。
什長卻突然抓住了小月的頭發(fā)，將她拖到跟前。小月雙手反綁著，額頭上流著血，無力地哭喊。
什長用刀尖指著陸亦明，大聲喝道：“看好了！讓你英雄救美！”話音未落，來不及讓人思考這句話的含義，刀鋒一轉(zhuǎn)，一道殷紅的血痕出現(xiàn)在了小月的脖子上，鮮血立即噴涌而出。
什長得意地朝陸亦明冷笑一聲，緩緩松開手，小月便撲倒在陸亦明跟前，掙扎了許久，最終沒有動了。
陸亦明腦中嗡嗡作響，他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回身望向身后，一片嘈雜聲中伊尹已經(jīng)從背后殺死兩人，與其余幾名士兵戰(zhàn)做一團。再回頭看向眼前這名什長，他的臉上依然掛著得意的笑。
陸亦明抽出長劍猛然爆發(fā)，一個大跨步出去便刺向這名什長。對方畢竟是經(jīng)歷過戰(zhàn)陣的老兵，揮刀一劈便將劍尖打偏。陸亦明剛剛穩(wěn)住重心，什長便發(fā)力一記劈砍。陸亦明連忙雙手舉劍格擋，卻還是被劈得連退幾步。
這一個來回，對方的實力陸亦明已經(jīng)心知肚明，他比陸亦明經(jīng)驗豐富，力道比陸亦明高出許多。
對方不給陸亦明喘息的機會，馬上揮刀沖了過來。陸亦明騰挪著避開地上的尸體，趁著對方一刀劈在墻上，他轉(zhuǎn)守為攻，向?qū)Ψ降暮韲荡坛鲆粍Α?p> 這樣的攻擊在這名什長眼中算不得什么，他回刀輕描淡寫地將劍尖撥開。
沒想到的是，陸亦明早有準備。他順勢將劍柄旋轉(zhuǎn)，倒握劍柄蹬腿躍上桌子，回身向什長撲刺過去。這一招源自酒仙對伊氏劍法的革新，刻意使用實在別扭，唯有忘卻劍招因勢而為，才能在恰當?shù)臅r候發(fā)揮出最大的功效。
劍尖從什長的頸肩刺了進去，落地時劈斷了鎖骨才拔了出來。
勝負只此一劍。
陸亦明回身來到院外。村正的兒子吊在樹上已經(jīng)死了，樹下橫七豎八地躺著士兵和村民的尸體。大樹一旁，伊尹與兩名士兵對峙著。
兩人看到陸亦明從房間里出來，先是一愣，然后相視一眼，退后兩步轉(zhuǎn)身便跑。
伊尹也不追趕，將手中的劍插入泥土中，抱住劍柄支撐住自己的身體，陸亦明趕緊跑過去將伊尹扶住。
伊尹只有些無關(guān)緊要的擦傷，不過剛剛一戰(zhàn)用盡全力，多處舊傷發(fā)作，血已經(jīng)從軍服滲出來。
陸亦明看了看地上的尸體，再看看伊尹，用眼神詢問發(fā)生了什么。
伊尹沒有作答，只是揮開陸亦明的手，忿忿地說了一句：“哼！這就是你的智取？你若是不出手，他們興許還有命活...”
陸亦明低頭不語，他并非沒有料到這樣的結(jié)局，只是在某一刻他用主觀上的期望欺騙了自己。
伊尹緩緩走到馬前艱難地翻上去，驅(qū)馬往村外走。陸亦明也咬著牙騎馬跟上去，他不知道是自己做得不夠好，還是一開始便做了錯誤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