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記憶中的巴赫
楚奕揚結(jié)束了和沈亮的通話,停好車,拎著公文包和一束小小的鮮花,回到家。
他打開門,聞到一股飯香。
然后看見歐陽若雪圍著圍裙,正在他的廚房里,手忙腳亂地謀殺一條魚。
模樣喜感之極。
案板上的魚一點不配合,下油鍋時刺啦一聲狠狠地炸了一番,濺了若雪一身油。
“艸,艸,艸?!?p> 若雪連罵三聲,玉臂沾上幾滴滾燙的油星,正心疼地狂擦自己。
她哪里干過這種活哦。
生魚還在油鍋里劈里啪啦炸的像煙花。
她害怕地擰起眉頭,像摸炸彈那樣摸到煤氣開關(guān),關(guān)了火。
正拍胸口吐出劫后余生的大氣。
這時她的余光瞟到,廚房門后站著一個又高大又陰沉的影子。
帥得要死要活的男人放下公文包和花,拿起計分板,在歐陽若雪名字下面,瀟灑寫上扣30分的字樣。
扣滿100分要去刷馬桶一次。
男人推了一下眼鏡,一邊寫一邊冷冷地說。
“歡迎你多說幾句臟話,我家浴缸瓷磚也需要刷了?!?p> 計分板咔噠一聲放回原位,男人進臥室換衣服。
歐陽若雪手捏著鍋鏟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氣得要嘔血。
好想拍死這個冰山男啊。
她在家里忙活了一整天,又洗衣服又做飯(雖然做的不好),可是他呢!一回家就像個包工頭一樣,幸災樂禍地扣了她三十分。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誰讓她現(xiàn)在吃他的喝他的。
咦?她瞥到公文包旁邊的一束雛菊。
可是冰山男拿花回來干嘛?送她的?
不可能不可能!
他那么悶騷,怎么可能哄自己開心,應(yīng)該是哪個女同事給他的吧。
歐陽若雪嫌棄地捻起花束,趁楚奕揚不注意的時候吐了幾口唾沫上去。
又再擔心地瞟一眼他看沒看到,才悻悻地把鮮花插入瓶中。
嘖,花還tm挺好看的,有些品味啊。
唉不對不對,怎么又說臟話了。
再說臟話,她要一輩子活在楚奕揚的奴役下了吧。
唉,想著做好晚飯還要把楚奕揚的西裝給燙了。
于是垂頭喪氣,只能認命地拿起抹布去擦地板上的油花。
晚飯只有一個菜,兩個人對坐餐桌,默默對著一條炸得漆黑掉皮的干煎鯽魚扒飯。
男人吃的很辛苦。
她聽到男人困難吞咽的聲音,一直忍著笑,直到男人扯著喉嚨開始灌涼水,她實在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拍下筷子,笑得毫無形象。
“楚奕揚你別吃我做的菜了,真的會折壽,我去把它倒了吧,今天晚上要不委屈你叫個外賣?你想吃肯德基還是漢堡王?”
她拿起了手機。
他抬手阻止。
“誰說的,我覺得很好吃?!?p> 若雪愣了。
男人挽起襯衫袖子,露出一截修長有肌肉的小手臂,面無表情繼續(xù)吃,一邊吃一邊評論。
“雖然魚是炸的老了一點,可是魚鱗刮的很干凈,比我處理的細膩多了,證明你非常有天分。明天繼續(xù)做魚,我愛吃?!?p> 若雪又嘗了一口,放下筷子,聲音很低。
“你說謊?!?p> “我沒有?!?p> “楚奕揚,我知道你就是在說謊!”
男人不悅地抬頭。
“干嘛又要吵架?”
“你為什么要騙我!明明魚難吃的要死,沒有味道,一股子腥氣,你干嘛要說好吃,你以為這樣我會開心嗎?還是你覺得我智商低就該到處被騙呢!告訴你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聽人撒謊!我爸撒謊,在外面搞一堆野女人,現(xiàn)在連你也撒謊!”
他放下筷子,看進她的眼睛里。
“對,你說的沒錯。難吃,難吃死了,難吃得要吐,恨不得現(xiàn)在就倒到垃圾桶里,我這輩子沒吃過這么難吃的東西,每一口都是受罪。但我會吃下去,你知道為什么?”
“因為你腦子壞的對嗎?”
“因為是你做的?!?p> 她一下子愣了。
“因為是你做的,是你這個全世界最嬌生慣養(yǎng),會用洗面奶洗碗,會把生雞蛋直接扔到微波爐里轉(zhuǎn)的大小姐做的。歐陽若雪,如果我是你,會跪下來感激我,因為我不嫌棄你,只要是你做的東西,就算是石頭我也一口一口吃下去,滿意了嗎?還有,如果你不想我得胃病,麻煩你下次做菜認真一點。”
他沉穩(wěn)地低下頭,繼續(xù)姿勢優(yōu)雅地扒飯。
間或喝一口水,用水把糟糕的食物沖下喉管。
歐陽若雪站在楚奕揚面前,手捏著圍裙一角。
忍不住偷偷抬起頭,換一口氣。
真的和他共處一室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
在想現(xiàn)在就撲過去,一邊罵“你拽個毛啊臭冰山!”,一邊拉下他的襯衫領(lǐng)子狠狠親他。
楚奕揚家的飯廳天花板上吊著一盞溫馨暈黃的燈,照出她的影子,和男人修長好看手指。
她茫然了,不敢直視這雙讓人目眩神迷的手。
這是一雙屬于黑白琴鍵的手指啊。
她高中時,最喜歡聽他彈奏的巴赫,兩個人在確定戀愛關(guān)系后,第一次擦槍走火就是在他彈鋼琴的時候。
那時候的她歪頭靠在他身上,瞧著男人漂亮的十指在琴鍵上翻飛,不知怎么的,就很想知道這雙手會在她的身體上彈奏出什么樂曲。
她故意越靠越近,近到可以聽到他心跳的聲音,然后伸出手從他的襯衫下擺這里伸進去。
在他皮膚上一路暢通無阻的滑行,掌心貼著他的手臂,他的肌肉線條被她摸得清清楚楚。
包括隨著琴聲高低一起抽動的手臂筋絡(luò)。
再也彈不下去了,琴聲戛然而止。
她故意抬起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他,下一秒她的嘴就被堵住了。
楚奕揚穿著高中男生的普通校褲,檔這里緊的不行,整個人散發(fā)著凜冽氣息。
她被他的氣勢給嚇到了,突然變得膽小,后悔,想逃。
拼命在房間內(nèi)亂竄,把手邊每一樣能摸到的東西沖他扔過去。
楚奕揚沒有逼她,兩個人笑嘻嘻打成一團。
最后一起氣喘吁吁,睡在她家琴房的地板上,她偏過頭去,看著太陽曬在這個男生的眼角眉梢。
她往下努努嘴,問:“你難受嗎?”
他刮一下她的鼻子,克制著沙啞嗓音說:“膽小鬼,不難受。”
“你要是難受我就用手……”
“不要了,”他拍拍她的小腦袋,輕輕罵了一句,“我知道你是個慫貨?!?p> 然后他支起身體,忍著這股勁兒,微微聳動眉毛,僵硬地繼續(xù)那曲沒有演奏完的巴赫。
她收藏著回憶里的這幾秒,在這一刻心難過得要炸開來。
長大的歐陽若雪只能看著餐廳里的暖燈投在楚奕揚的臉上,呼吸受滯。
他還是那個完美的楚奕揚。
她卻已經(jīng)不是完美的若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