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回到警局,劉磊就收到了來自省局的電話,要他趕緊收拾自己的爛攤子。
自己干什么了?劉磊有些納悶和無辜,什么時候維護正義、還原事情的真相也變成千夫所指的錯誤了?
他有些氣悶的掛了電話,無意間把目光轉向窗外,誰知道大街小巷的電子顯示屏上播報的都是今天的烏龍。青蠻抬拳要揍紋身男子,曦和、肖揚他們護著自己同事,不惜加入混戰(zhàn)。
“聽說他們是綏平市局的一個清閑科室,成員每日里都無所事事,拿著豐厚的薪金不說,居然還仗著自己的身份公然吃白食……這種社會蛀蟲,難道就沒人管嗎?”
屏幕上的女主持鏗鏘有力的發(fā)聲譴責,背后的畫面又換成劉磊他們幾次出外勤,在熟人攤點前拿包子、車里邊爭分奪秒打盹兒的畫面。
“我去!他們清不清楚自己在說什么?!連基本的調(diào)查都沒有,竟然也敢信口雌黃!”
二段顯然也看到了外邊的畫面,擼著袖子就想鉆進屏幕里和那女主播理論。
曦和沒有說話,默默地和肖揚對視個眼神,怎么感覺哪里不大對勁?怎么才發(fā)生的事情就被人傳到網(wǎng)上?這么大費周章,還驚動了上級,是要有多大圖謀?
小陳抬起頭停止劃拉手機,小心翼翼的征求劉磊的意見,“頭兒,網(wǎng)上都是類似的言論,咱們要不要緊急刪帖?”
“刪什么啊!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大勇難得拽句古詩,牛眼一瞪又恢復了平日的簡單粗暴,“要我說,還是直接開個記者招待會,找?guī)讉€當事人給咱們證明?!?p> “人啊!總是在這種歪門邪道上下功夫!”青蠻不算聰明,但見多了黑暗和齷蹉,骨子里都透露著厭世的悲觀?!坝惺裁从媚?你要開記者招待會,他們就說買通了證人;你要是保持沉默,他們就說你是心里有鬼;你要是動用暴力,他們就說狗急跳墻……總之,屎盆子扣你頭上,是你的也是你的,不是你的也是你的?!?p> “也不能這么消極吧?”劉磊手上把玩著根煙,本想點著,沒摸到打火機又拿了下來?!皩Υ@種人,最好的辦法當然是以己之道,還施彼身。如果咱們知道了誰在背后搞鬼……”
能怎么樣呢?
六個下屬五個瞪著他,剩下的一個青蠻還是因為煤球沒有同聲傳譯。
劉磊說到這里突然卡了殼,意識到屠白對特別調(diào)查科產(chǎn)生的巨大影響——沒有他,他們就失去了唯一連通上層的機會,更失去了無法估量的力量支持——遂悻悻地閉上了嘴巴。
還能怎么樣呢?!大不了就領個通報批評唄!
劉磊心下一橫,自以為做好了最壞的思想準備,只是他還沒有想到,事情的發(fā)展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期。
次日到警局加班,門崗大爺幾次看著他們欲言又止;乘電梯時偶然遇見一個同事,本來還是睡眼惺忪的模樣,看見他們立馬退了出來,就像白日見鬼一般。
“這是幾個意思?難道昨日市局提前開了追悼會,沒有通知本人?”二段不滿的對著光滑的電梯內(nèi)壁攬鏡自照,全然沒有一個“逝者”應有的自覺。
劉磊直覺不妙,心里像百爪亂撓般煩躁。雖然他也知道二段只是為了活躍氣氛,但就是怎么都擠不出個笑容。
到了樓層之后,電梯門再次打開,一幫人還沒出去,就被正治處的陸崖抱著一堆東西堵了回去。
“一樓。小劉幫我按一下電梯?!?p> “我們……”大勇指指外邊正想解釋,但卻被劉磊一個手拐搗了回去。
“還愣著干嘛?沒看見陸處手上抱的東西嗎?趕緊接過來啊!”
大勇還沒明白劉磊的意思,疑惑的目光就被從天而降的一座大山給擋住了。
“啊呀,不要歧視老同志嘛!我這個年紀,拿這點兒東西還是沒問題的?!标懷码m然嘴上說的客氣,但實際行動卻是一點沒有落下。他把東西一股腦丟給大勇,然后直起腰來仔細打量起劉磊。
“小劉今年多大啦?怎么頭上都長白頭發(fā)啦?”
劉磊不好意思的摸一下頭,“我都已經(jīng)三十五了。陸處怕不是還把我看作毛頭小伙子吧?”
“三十五?”陸崖夸張的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又打量一遍他,“這么說,截至今年你已經(jīng)在綏平警局待了十三年了?”
“可不是嘛,當年我才分到這里,就在您手底下工作。要不是您言傳身教,對我諸多教導,我恐怕也不能成長這么快……”
劉磊話說得極盡含蓄,只有他和陸崖兩個當事人知道:當年他因為一根腸子通到底兒,從來說話、辦事不肯拐彎兒吃過多少虧。
后來,還是陸崖看重他滿腔熱血、一身孤勇,想方設法把他調(diào)到抓業(yè)務的科室,他才慢慢在偵破案件的過程中打響名頭。
“這么快,都已經(jīng)過去十三年了啊?!”
電梯到了一樓,但陸崖并沒有直接離開。他感慨一聲,又用力拍拍劉磊的肩頭,這才接過大勇手里的箱子。
“古人說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像你這樣一生只鉆一件事兒的人啊,就該在每個年齡拐點到來前經(jīng)歷些摔打,要不然怎么可能開竅做到不惑呢?通些人情世故,知道自己的心之所向,那才能在四十歲到來的時候不畏、無惑吧?”
陸崖說著轉身離開,把肖揚他們幾個說的云里霧里,愈發(fā)的困惑。
劉磊隱隱感覺到什么,沉默的重新按下電梯鍵。等到了特別調(diào)查科的門前,看到上邊貼的封條,還有一張通知,他這才把所有的事情聯(lián)系起來。
……本著精簡機構,提高辦事效率的原則,綏平市公安局謹遵照上級部門指使,對現(xiàn)有非常設機構進行了認真清理……決定撤銷特別調(diào)查科,原組成人員根據(jù)各自分工職責轉入以下科室。
劉磊,撤銷特別調(diào)查科科長職務,納入刑偵一隊,任職副隊長;曦和,納入辦公室,任專職文員;肖揚,下調(diào)置豐離區(qū)派出所,工作待定;陳因回歸信通處;段逸回歸法制處;吳大勇調(diào)置治安隊。
劉磊一目十行掃完整張紙,卻意外發(fā)現(xiàn)沒有青蠻的去處。機構解散了便也罷了,人還能就這么輕而易舉的給除名了?他實在是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