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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泊行

第一百五十一章 曾見紅蕖間青瑣

桑泊行 一念笑 2300 2019-10-14 19:28:59

  桐拂沒想到,這么快可以走出總明觀的觀門。

  那日自己一句建康令,在場三人的神情各自精彩。

  那位吳興太守張景云,先是一驚,再是一喜,跟著一惑。

  文遠(yuǎn)大人將她與太守各自打量一番,神情恍然似有所悟。

  而那明書,眉頭一揚一皺,當(dāng)即對著那太守揖道:“張大人勿怪,下官與明衣說過大人曾任建康令,又曾監(jiān)統(tǒng)造華林園、玄武湖。她入觀不久,禮數(shù)有欠,還望大人海涵?!?p>  張景云并未再說什么,文遠(yuǎn)大人也仿佛剛才壓根沒聽見,二人自去堂內(nèi)說了一回話,張景云便告辭離去。

  第二日太守的書函即至,邀了文遠(yuǎn)大人前去華林園的日觀臺。桐拂本打算趁機(jī)在觀里揪著明書好好問上一問,豈料自己也被喚了同去。而明書原該在觀里養(yǎng)傷,偏說自己已經(jīng)大好,也堅持跟著同去。

  這一路沿著宮城外青溪一路北上,風(fēng)光與明自然大是不同。此處在宮城以東,多是山野,少見屋舍,也沒有連綿宮墻,只有籬門相間。

  過建陽門菰首橋,山林愈見蔥郁,漸漸可見山勢起伏,另有殿宇樓臺點綴其間。

  對面坐著的明書,一路閉著眼沒出過聲。桐拂一肚子問題,卻也不敢吵他,看一回風(fēng)景,再眼巴巴看一回他。

  “想問就問,看了一路累不累?!彼鋈怀雎?,嚇了她一跳。

  她想了想,先安撫兩句再問不遲,“你說你,傷口沒好,怎么就出來,該好生休養(yǎng),回頭落下病根……”

  “把你撿回來以前,我沒病過,也沒見過醫(yī)者?!彼?。

  “厲害厲害……”她由衷道,“這個……這個張?zhí)亍?p>  他的眼睛忽然睜開盯著她,她后半句就沒說得下去。她心里全是金幼孜從前的模樣,怎么以前沒覺得這個人,板起臉來這么可怖?

  “張?zhí)?,初為吳郡主簿,后任建康縣令,治績嘉。宋文帝因其才能出眾有巧思,且好文善書,騎射雜藝無不精通,令其參與元嘉北伐。

  二十三年,造華林園、玄武湖。二十九年,為揚威將軍、冀州刺史,加都督。

  三十年,平定劉劭、劉義宣之亂。宋孝武帝朝,張永歷任尚書左丞、黃門侍郎、廷尉、寧朔將軍、太子右衛(wèi)率、右衛(wèi)將軍、御史中丞……”

  桐拂聽得張口結(jié)舌,且不說這位張?zhí)貙嵲诹说?,明書張口就來滔滔不絕的模樣,與金幼孜根本就是一樣。

  見她愣怔,明書幽幽道:“張?zhí)貫榻盗顣r,乃宋文帝元嘉二十二年,算來也有二十來年……就算當(dāng)初你只是個娃娃,如今也該是……端莊得體的年歲了……又或者,你是個與山川同壽的精怪……”

  她心中一時清明一時糊涂起來,眼前竟似瞧見彼時北平那場大雪,耳邊聞聽燕王那一句,“你若當(dāng)真是執(zhí)念,又究竟為何而來?”

  彼時她的魂魄自小五身上離開,終日在燕王府游蕩……那日大雪一場,燕王一問……她見健康宮、籬門五十六、十里長堤北湖浩渺……尚有臺城陷、侯景亂……依稀似有更久遠(yuǎn)的容顏話語……

  這里,她曾來過。只是記憶斑駁陸離,如水渾濁,看不清究竟。

  見她神思恍惚,并未作答,明書又候了片刻,忽然笑道:“你若當(dāng)真是精怪,最高興的該是文遠(yuǎn)大人。

  他整日整夜在山川湖河間,觀星看日,什么沒見過。他那本述異錄你得空若是翻翻,就知道了。

  回頭他給你腦袋上貼個符,收了你這精怪?!?p>  她的目光自一片虛無中收回,湊近他的面龐,定定望著他,“你是不是給貼了符?難怪整日里兇神惡煞陰陽怪氣不似從前了?!?p>  明書面上笑容頓時僵住,再欲發(fā)話,馬車停了。

  掀簾而出,已在宮墻腳下。張景云早遣了人在外頭候著,領(lǐng)著他們一路入了宮門。

  宮門緊連華林園,轉(zhuǎn)過一帶宮墻,就見張景云遠(yuǎn)遠(yuǎn)迎上前,與文遠(yuǎn)比肩同行。

  二人一路指點,琴堂、靈?殿、芳香堂……無不華美。觀四處,曲流臨疊川,交渠紛錯臺閣連縱,輕云幕岫,風(fēng)透林而啟衿。

  “這些,都是張?zhí)囟皆??”桐拂咂舌?p>  明書瞥了她一眼,“自然。樓閣倒也罷了,引水造山,可不是尋常人能為之。”

  “造山?”她愕然。

  明書抬手一指,東面一處山勢高起,“那里,原先不過一處平地,張?zhí)嘏d景陽山于此。”

  她聽罷一臉崇佩,緊走進(jìn)步悄悄湊到張景云身后,邊細(xì)聽邊好奇四顧。

  明書在后頭瞧著,又皺了眉。

  華林園如今乃宮中御園,今日入來,自需換上宮制衣裙。她難得一身飄逸繁復(fù),曳地裥裙卻被她隨意拎在手中,之前束好的發(fā)因著她搖頭晃腦早散了一縷在臉側(cè)。

  她平素一向這般古怪倒也罷了,他卻覺得怎的如今自己也跟著古怪起來。

  好比今日,明明自己該留在總明觀里歇著養(yǎng)傷,為何要來?好似今日不來,就會諸般不踏實……

  這般尋思著,一行人循階上了日觀臺。此處地勢頗高,四下景致盡收眼底,臺下臨著粼粼池水。此時秋末冬初,尚有白鶿掠飛其間,一派冷風(fēng)落松間,禽吟長澗的佳境。

  臺上一角有一渾天銅儀,張景云將文遠(yuǎn)領(lǐng)至那里,二人低聲交談。桐拂本欲跟去,被明書一把揪住。

  “什么都能當(dāng)閑話來聽的?小命要不要了?”他將她的衣袖甩開。

  “有什么聽不得?”她奇道,“不就是說說山水園子觀星觀日的……”

  “你可知曉,原本這位張?zhí)厥且莨倮舨可袝???p>  “好大的官……為何是原本?”

  明書忽然望向遠(yuǎn)處,“若是沒猜錯,來人手里的旨意,便是緣由?!?p>  桐拂扭頭瞧見宮人正匆匆前來,手捧卷書。張景云跪接了旨,待那些宮人走遠(yuǎn),才露出凝重神色。文遠(yuǎn)沖著明書點頭,示意他過去,那張景云卻提步向著桐拂走來。

  “不要亂說話,切記?!泵鲿唛_前狠狠瞪了她一眼。

  張景云到了她面前,將她細(xì)細(xì)打量一番,“明衣……你,識得我?”

  桐拂想著方才明書的神色,忙搖首道:“不識得,認(rèn)錯人了。”

  張景云未再追問,卻指著日觀臺下的天淵池道:“孝武大明,我欲引臺城之北玄武湖水入天淵池,連縱華林園內(nèi)諸溝渠,匯入臺城南之護(hù)城河。使園內(nèi)水澤盡成活水,可見流水縈回終年不息。

  彼時卻引水不得,若有延誤,數(shù)百勞役將受牽連問罪?!?p>  他頓了頓,轉(zhuǎn)眼看向她,“彼時有一女子,自薦而出,冒死潛入湖底,尋出可開洞通水之處。

  后又領(lǐng)著眾人入水鑿開湖側(cè),終將玄武湖水引入,眾勞役才免于牢獄之災(zāi)?!?p>  桐拂不住點頭,“真乃奇女子……”

  他含笑道:“我也這么覺得,小拂姑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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