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因為被人念叨的原因,千里之外的謝燕,端著酒盞的手微微一晃,盞中酒水皺起道道波紋。
“燕哥兒,明日一別,不知何日再相逢,他日安定下來,必遣人至將軍封地告知,莫要將軍掛念!”親軍校尉申鐘雙手持盞,沖謝燕抬手相敬。
銀月?lián)嵴障?,建陵城如同一座山丘,拉出一道長長的陰影,龍家堡與豹衛(wèi)們的營地,就駐扎在那道陰影的盡頭,篝火燃起,謝燕幾人與申鐘相對而坐,把酒話別。
建陵城地處原先的徐州下邳郡,只是現(xiàn)在成了趙國的治下之城,而離此不遠,便是廣陵城,到達此處,申鐘帶領豹衛(wèi)們的護送任務,就算是圓滿結束了。
建陵與廣陵遙遙相對,此處已經(jīng)算是兩國交界之地,廣陵由晉國車騎將軍郗鑒鎮(zhèn)守,申鐘等再想護送前行,反倒擔心會引起晉國方面的誤會,所以,今夜申鐘便向謝燕辭行。
“多謝申兄一路照拂,燕感激不盡,燕當敬申兄一杯!”一路行來,謝燕與申鐘相處甚宜,如今分別,自然心中多有感激。
說完話,謝燕一抬手,滿滿一盞酒,順著舌尖落入了腹中。
“好!爽快!燕哥兒不愧是我燕趙男兒!”
軍中之人,又有幾個是不好杯中之物的,一路行來未曾沾酒的申鐘,見到謝燕如此豪爽,很投自己的脾氣,自然異常爽快。
“干!”申鐘口中喝到,抬手間,一飲而盡!
原本在征途之中建立起的感情,在酒水的調劑中愈發(fā)的醇厚起來,營地之中的氣氛在篝火的炙烤下,變得越發(fā)熱烈。
烈酒架不住人多勢眾,可人也架不住酒的熱情奔放,當酒甕滾落一地時,申鐘醉了,也許是任務完成后的放松,也許是一路行進的疲累,也許是酒逢知己的開心,申鐘醉倒于地,鼾聲漸起。
酒宴如潮水,有潮起便有潮落,曲終人終散,篝火漸弱,營地之中人聲也漸漸復歸平靜之中。
此時的謝燕,并沒有想申鐘那般醉倒,而是合衣躺在一處草坡之上,兩只眼眸依舊閃亮,如今這種度數(shù)的酒水,對于喝慣五六十度烈酒的謝燕來說,算不得什么挑戰(zhàn)。
“下一步,該干嘛呢?”謝燕看著遙掛天際的銀月,心中默默籌劃著。
可酒畢竟是酒,即便謝燕沒有被酒醉倒,但酒卻將身心內,多日積累的疲憊激發(fā)出來,薄薄的眼瞼,終于垂下,沉沉睡去。
一件厚厚的裘衣,在一雙素白小手的牽引下,輕柔的覆在謝燕的身上,月兒那如銀月般的小臉,帶著一絲寵溺,看著沉睡中的謝燕,緩緩坐在了他的身邊,臉上的笑容,如同一朵曇花,在月夜之中,悄然綻放。
翌日清晨,建陵城外的營地在沉睡中醒來,朝陽在左、月兒在右,日月天龍領會著主人之意,緩緩向前,龍家堡的族人們,則再次架起車轅,跟隨著那道雖還有些稚嫩,但已經(jīng)挺拔如松的背影,再次啟程,飛龍騎則帶領著堡勇們,護持四周,跟隨著族人的速度亦步亦趨。
石閔的豹衛(wèi)們,一早便在申鐘的帶領下離開了,這次拔營啟程的,只有龍家堡的堡民,他們的目標就是南方的那座廣陵城,時隔多年,即將再次踏上漢人統(tǒng)治的領土,無論是龍家堡人,還是飛龍騎,亦或是謝燕趙月,心中有激動、有茫然、有感慨,也有近鄉(xiāng)的情怯。
行百里而半九十,建陵與廣陵相距不過百余里,可就剩余的一百多里的路程,隨著隊伍的前行,謝燕眉頭越發(fā)皺了起來,兩眉只見漸成一個“川”字。
“燕哥兒,有些不對勁!”此行中飛龍騎資格最老的李陽,來到謝燕身邊,小聲言道。
不用李陽的提醒,謝燕已經(jīng)看出一些問題來,此時,已到正午時分,可就在這偌大的廣陵城外,竟然看不到一個人影,空氣中隱隱飄忽著一絲肅殺之氣。
堅壁清野、人煙禁絕,這是戰(zhàn)爭降臨的前兆,可問題是,此時趙國正在司州忙活著,怎么可能分兵來到這千里之外的廣陵?難道是晉國準備北伐?
“李叔,集隊于前,緩緩前行!”在情況未知之前,謝燕也只能采取相對保守一點的策略。
“那要不要派出斥候?”李陽建議道。
“不用了,此地離廣陵已經(jīng)很近了,派出斥候,恐引起廣陵守軍的誤會?!?p> 可就在謝燕話音剛剛說完,遠方揚起一陣塵煙,塵煙之中陣陣急促的馬蹄之聲,猶如遙遠天際響起的隱雷之聲。
李陽撥馬疾走,謝燕催馬向前,月兒亦小臉一緊,伸手握了握腰間的那條寶石鑲嵌的劍柄,拍馬跟上謝燕的腳步。
亂世凌亂,人不如狗,即便來者是兵,亦有殺良冒功之兵,來者是匪,自不用說,情況不明當然需要嚴陣以待,謝燕拍馬上前,就是為了列陣爭取時間。
李陽撥馬回轉,一只竹哨便含在了口中,尖銳破空之聲,驟然響起,竹哨同樣出自謝燕之手,哨音本就是應付突發(fā)之事,龍家堡民也不同尋常百姓,聞聲皆齊齊停下腳步,開始搬動車轅自行結陣,而飛龍騎與那些堡勇們,則向著前方疾馳的疾馳,飛奔的飛奔。
前驅不到兩里,謝燕趙月雙雙勒住戰(zhàn)馬,不是因為害怕孤軍深入,而是一支三百騎卒,封堵了他們前進的道路。
也許早就偵知龍家堡這支隊伍的存在,那支鐵騎并未慢下前進的速度,依舊策馬疾馳,向著謝燕二人飛奔而來。
“月兒小心!”馬蹄聲急,亦如戰(zhàn)鼓擂動,謝燕面色為之一凝,對著趙月小聲叮囑著。
說話間,鐵胎弓已然緊緊握在左手之中,右手則已探到箭壺之口,三支雕翎尾羽悄然捏在四指之間。
“知道!”月兒峨眉一挑,如青鋒出鞘,亦如謝燕一般,芊芊素手握長弓于胸前,雕翎律動,等待上弦。
鐵騎疾馳,越來越近,謝燕面沉似水之中,掌中鐵弓緩緩抬起,箭壺雕翎提起數(shù)寸之時,突然,一支長槍極其突兀的高高豎起直指藍天,與此同時,一聲斷喝之聲,傳到了謝燕的耳中。
“駐足!列陣!”
隨著這一聲將令,頓時響起一陣戰(zhàn)馬嘶鳴之聲,三百鐵騎提韁勒馬,立于相隔半里之外。
鐵騎之中,高舉的長槍平平放下,遙遙直指謝趙二人,催馬向前走來,口中再次喝道:“奉車騎將軍令,廣陵封禁,無關人等一律不得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