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黑的時候,岳老九一路罵罵咧咧的往南市走去,“真他娘的晦氣,吳老頭子都已經(jīng)斷氣了才讓我過去,沒有賞錢不說,還白白擔(dān)一個庸醫(yī)的罪名,真他娘的……”
“哎,小七崽呢?”岳老九到了南市擺攤的地方,沒看見岳七七的人影,連攤位都讓人收了。
他走到跟前,看到地上有一片血漬,心道不好,趕緊跑到街上,揪住過往的行人打探消息,一連問了幾個人都說不知道。
“莫不是一起擺攤賣藥的老鄉(xiāng)把岳七七送回家了?”岳老九暫時沒有頭緒,只能先回岳家村問一問了。
岳老九一路急趕,到了岳家村口看見一個熟人,就向他打聽岳七七的消息,熟人拿手指著后山說,下午的時候,看見一個小姑娘推著岳七七上山了!
“小姑娘?是誰?”岳老九心存疑惑,朝著后山深一腳淺一腳的趕去。
翻過一個山頭,往前沒走多遠(yuǎn),就到了一處懸崖,岳老九往懸崖下邊看了看,心中隱隱升起一個不安的念頭,他放緩腳步仔細(xì)搜索著,突然,在一處被壓過的草叢里看到一個裝水的葫蘆,這是小七崽的葫蘆!
他借著月光往懸崖下邊看去,所幸這里坡度不是很陡,深度也就兩三丈的樣子,他拉著一根還算結(jié)實的樹藤,緩緩滑了下去。
懸崖下邊,一個小姑娘坐在地上,腿上枕著一個少年,少年昏迷不醒,臉上血肉模糊,身上披著一件女子的外衣,看起來傷的不輕。
“阿姝?”岳老九走到近處,看清了小姑娘的相貌,原來是岳家村的鄰居,岳六四家的啞女,去年因為黑山軍的一場大火,岳老九就搬到了南峰的后山去住,此后就很少看見這個丫頭了。
阿姝看到岳老九,一陣激動,用手咿咿呀呀的比劃了一陣,就嚶嚶的哭了起來。
岳老九大概猜到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先查看了一下岳七七的傷勢,腦顱受損比較嚴(yán)重,臉上的皮外傷倒不是什么大事。
“多虧有你照料小七崽,他現(xiàn)在神經(jīng)受損,嘔吐嚴(yán)重,如果不及時清理掉嘴里的穢物,有可能會窒息死掉!”
“你怎么樣?”岳老九又看了看阿姝的傷勢,她的情況要好一些,只是左腳崴了,身上還有一些輕微的擦傷。
阿姝擺擺雙手,嘴里咿呀了一句,大概意思是我沒事。
岳老九把岳七七扶起來,放到一旁的推車上,又對阿姝說道:“丫頭,還能走嗎?”
阿姝單腳撐地,從地上顫巍巍的站起來,看來另一只腳已經(jīng)不能下地走路了。
岳老九看了看懸崖上邊的山道,現(xiàn)在天色晚了,路上一個人影也沒有,他嘆息一聲,深吸一口去,把雙腿沉了下去,說道:“丫頭,到我肩上來,我背你走?!?p> 阿姝急忙擺擺雙手,嘴里咿呀幾句,大概意思是我能走。
岳老九二話不說,伸手把阿姝攬到肩上,背了起來。
岳老九肩上背著阿姝,手里推著昏迷的岳七七,肯定是上不去了,他在懸崖下邊,沿著荒蕪的小路向南峰后山方向走去。
這小路人跡罕至,比起大道上的山路更為難走,岳老九帶著兩個人,腿上腳步不停,比在平地上走的都快!
阿姝趴在岳老九肩頭,只覺岳老九全身發(fā)燙,呼吸卻是一點也不喘,跟平時瘦弱不堪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阿姝也沒精力深究這件事,她透過岳老九的肩頭,一路盯著推車上的岳七七看,此時此刻,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那個少年身上。
三人趕在亥時之前,到達(dá)了后山的藥棚,岳老九先把兩人的傷口處理了一下,又給阿姝收拾出一間茅屋,讓她早點休息,等明日傷好了再下山去。
岳老九連夜在藥房里制藥,因有一味藥分量不夠,他又舉著火把去深山里采了一些回來,等到把藥熬好了,已經(jīng)到了五更寅時。
岳老九端著藥走進(jìn)岳七七的房間,月光下,只見一個小姑娘坐在床頭,也不敢睡,只是頭一沉一沉的打著盹,正是啞女阿姝。
阿姝聽到聲音,抬起頭,瞇著疲倦的雙眼向岳老九看來,岳老九端著藥走到床頭,想給岳七七喂藥,阿姝卻拿手比劃了一下,從岳老九手里接過陶碗。
阿姝從陶碗里舀出一小勺藥汁,放到口邊輕輕吹了吹,等藥汁冷卻下來之后,慢慢喂到岳七七的嘴里。
岳七七現(xiàn)在還昏迷著,喂下去的藥大部分都流了出來,阿姝掏出手帕,仔細(xì)的在岳七七嘴邊擦拭著,然后又喂下一口,這一次岳七七的喉頭輕輕抖動了一下,把藥汁都咽了下去,阿姝見狀,臉上一陣欣喜。
岳老九坐在一邊,靜靜的看著阿姝的一舉一動,心里不覺想到往年的情形。
岳老九和岳六四本是鄰居,這岳六四心腸熱忱,為人不壞,兩家經(jīng)常在一起走動,岳七七和阿姝又年齡相仿,從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后來岳六四因為承擔(dān)不起阿姝的賦稅,就把阿姝賣到了岳家村一個老爺?shù)母稀?p> 陽山鎮(zhèn)的契約制度分兩種,一種是雇傭契約,這類雜役不用在主家府上做活,人身比較自由,但每年要向官家繳納高額的賦稅,像岳老九和鄰居岳六四就屬于此類。另一種就是賣身契約,這類雜役被賣到權(quán)貴老爺府上,整日伺候主家或者做一些粗活,連自己的命都不屬于自己了。
月光下的阿姝,素顏清秀,溫柔可人,姣好的容顏潛藏在一身破衣爛麻之下,岳老九坐在一旁,越看越是滿意,唯一的不足之處就是阿姝身帶殘疾,是個啞女,對這一點,岳老九絲毫不在意,他最看重的是阿姝這個小丫頭對岳七七的情意。
岳老九在屋子里待了一會就出來了,他要給兩個年輕人留足空間,創(chuàng)造條件。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岳七七醒了,他看到床邊憔悴的阿姝,心下一陣高興,這個小妮子又過來纏我了……但他隨即又想到自己的身體,雙腳殘廢,以后永遠(yuǎn)也站不起來,就像一只惡心的蛆蟲,活著還不如死去!
岳七七黯然的落下淚來,以后任何的美好,任何的感情,任何的歡聲笑語,任何的功成名就,都與自己無關(guān)了……
此刻,岳老九正在院子里邊生火做飯,只見炊煙裊裊,撲鼻的飯香緩緩飄來,岳老九盛好了飯,想要給兩個年輕人送過去,正在此時,只聽門外一陣聒噪,十幾個大漢簇?fù)碇粋€衣著錦服的青年,找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