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13年9月1號。

　　A市A大開學(xué)，當(dāng)天上午烈日炎炎，A大校門口熱鬧非凡。來報道的男男女女吃力地拉著行李箱，不少人還拎著與箱子一般大小的編制袋。

　　馬路一邊，兩三個或是四五個成群，明明早已累濕衣衫，卻依然在烈日下激烈探討著。

　　校門后，教務(wù)樓下學(xué)生會成員帶領(lǐng)新生辦理入學(xué)手續(xù)。校內(nèi)迎新橫幅隨處可見，各院系標(biāo)語花樣百出，空坪上熱火朝天，叫喊聲嬉鬧聲交雜，日光下疾走或奔跑，不小心撞上低頭趕路的人，后者抬頭的剎那，只能聽見道歉的余音，目光里的人影虛晃后消失，一句沒關(guān)系輾轉(zhuǎn)嘴邊來不及說。

　　多輛校車在學(xué)校與車站之間往返，下車點安排了學(xué)長學(xué)姐接引，新生一波又一波，這時的他們眼神如一泓泉水，清澈透亮。

　　隨喇叭聲越來越近，一輛校車緩緩?fù)？吭谛ｉT旁，司機師傅高喊：“學(xué)校到了，請有序下車不要擁擠，下車自行取行李，注意不要拿錯。”

　　溫木兮跟隨人流下車，取完行李站在一旁，心底有個聲音告訴她目的地已到達。

　　A大建校至今歷史悠久，出過許多名人名師。眼前8層高的教學(xué)樓外，苔痕滿布，即使多次翻新也無法遮掩它曾經(jīng)的如歌歲月。

　　這便是新篇章開始的地方，她暗暗嘆息，雙眸閃爍，似是無措。

　　一小時前，A市火車站旁停車場，七八排車隊靜候，由市里根據(jù)各高校開學(xué)時間特意安排。校名醒目地貼在車窗前，學(xué)生進來就可以看清。

　　溫木兮經(jīng)過一輛車前，有位身穿白色T恤的青年問她是不是A大新生，她點頭回答是。

　　青年微笑接過她的拿行李箱，推著她上車，不容拒絕。

　　“行李我?guī)湍惴藕髠湎洌阆壬宪?，后面還有一個座位，馬上就要出發(fā)了，趕快坐好?！?p>　　她緊握箱桿與他推諉，內(nèi)心充斥著拒絕和惶恐，奈何對方過于熱情，她只得依他。

　　青年關(guān)好后備箱，上車提醒車上所有人系緊安全帶，通知司機師傅出發(fā)。

　　司機師傅一吆喝：“坐穩(wěn)，出發(fā)咯！”

　　不知是誰打破沉默，氣氛逐漸活躍，一路上聊專業(yè)談理想互留聯(lián)系方式。

　　汽車在通往新生活的道路上飛馳，車上，歡聲笑語里全是憧憬與向往。

　　……

　　“學(xué)妹，學(xué)妹？請問學(xué)妹是哪個院系的？”

　　似乎見她久久未動，一旁迎新的學(xué)姐主動上前詢問，溫木兮回過神，長時間車程讓大腦反應(yīng)略微遲鈍。

　　她打開入學(xué)手冊，“你好，請問經(jīng)管系在哪里報名？”

　　學(xué)姐指向身后大樓，“進一樓找經(jīng)管系，繳費完費，由其他學(xué)長或?qū)W姐帶你辦理后續(xù)手續(xù)，最后再帶你去宿舍，晚一點新生群會有通知你記得關(guān)注。”

　　“好的。謝謝學(xué)姐”

　　道完謝，溫木兮推著行李箱，滑輪與地面摩擦聲音格外承重，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

　　“你們宿舍在這棟樓，拿著剛剛老師給的單子到一樓找阿姨登記，領(lǐng)鑰匙和生活物品。

　　新生群等會有消息，記得不要跑遠了。”

　　由于新生太多，學(xué)生會人手不足，交代完事宜，就要立即趕回去，下一批新生正等著他們。

　　溫木兮目送他離開，才走兩步便跑起來，不知往返了幾輪，一上午時間，白衣被汗水浸濕，體力早已透支，熱情卻未減半分。

　　如春見到嫩芽，黑夜見到晨曦，這是新生給予的活力。

　　忙碌小半天，溫木兮拿著鑰匙抗上行李直奔三樓，走廊兩側(cè)門上貼了門牌號，走到底。

　　“B-303，?。〗K于到了。”

　　此刻，氣喘吁吁，四肢肌肉酸痛，唯手緊緊抓住行李成為最后的倔強。

　　輕輕推開半掩的門，里面三個人同時轉(zhuǎn)過頭，少頃，恢復(fù)原狀，三人神色各異，各自忙自己的事情，互不打擾。

　　安靜，安靜得很壓抑。

　　寢室內(nèi)空間很大，每人有個衣柜，上床下桌，桌下柜子可以放雜物。

　　溫木兮來得晚，只剩門右側(cè)空床，輕輕放下行李，恍惚稍微用力就能感受到空氣里泛起的漣漪。

　　她拿著濕抹布爬上爬下，動作格外小心翼翼，等忙完一切已經(jīng)幾小時過去，其他人早坐在桌前，各自把玩手機。

　　尷尬

　　其他地方收拾得干凈，只剩一袋零食放在椅子上，溫木兮起身，緩緩開口，“你們好，我叫溫木兮，你們餓嗎？我這有零食，餓了可以墊一墊?！?p>　　此時，空氣流動仿佛變得緩慢，其他三人抬頭注視她，靜止地畫面再次靜止。

　　她被盯得頭皮發(fā)麻，一絲紅暈爬上耳后，秀臉微僵，雙目四下亂瞟，眼底青色襯得皮膚白凈透明。纖細的雙臂緩慢移到身后交纏，現(xiàn)在的她如動物園的動物，一舉一動被觀察得透徹。

　　“那個...我是B市人，宿管阿姨那看到你們填的信息，我們四個在同一班級，接下來四年時間同吃同住，額...

　　要不大家互相認識認識？留個電話加個好友，可以嗎？”

　　說到最后，聲音微微顫抖，溫木兮暗暗吐氣，腳步輕晃，似乎用盡全身力氣。

　　睡她隔壁床女生圓圓杏眼忽閃忽閃，嘴角上揚，似乎看出她的局促不安，主動緩解氣氛。

　　“我是庾琬琰，來自Y市，我加你，待會我們拉個群。”

　　庾琬琰側(cè)身面向?qū)γ鎯扇?，接著道：“我這人比較直接，若以后意見分歧或無意得罪的地方，你們直接提出來，我不介意?！?p>　　這個女生小小瘦瘦，說話眉眼彎彎，微卷短發(fā)搭在圓圓巧臉上，活潑不失可愛。聲音中氣十足，性格好爽大方，倒和長相幾份不符，溫木兮越看越喜歡，一下就忘記緊張。

　　此時，庾琬琰突然轉(zhuǎn)頭，與她相視一笑，眼神清澈無邪，笑容觸達眼底，藏在溫木兮腦海深處，后來回憶過往時，她始終記得此刻被心靈得到片刻治愈，仿佛這流言蜚語漫天飛的世界依舊有暖陽能驅(qū)散寒冷。

　　“我叫蘇憶然，C市的，你們可以叫我憶然。我比較慢熱，你們不要覺得我不好相處?！?p>　　她是人群中存在感低卻又無法忽視的那個，眉眼細長，鼻頭小巧精致，長發(fā)烏黑輕盈散落肩頭，舉止溫柔，聲音婉轉(zhuǎn)靈動，猶如在江南煙雨的湖畔清唱。

　　還有一個，一個一眼萬年的女生，從溫木兮進門便注意到的存在，雖沒有令世人驚嘆的‘不可方物’，卻也有讓眾人趨之若鶩地?zé)o可比擬。

　　坐自己對面的女生，從開始到現(xiàn)在，臉上表情沒有過多變化。

　　她慵懶的靠坐在桌上，雙手隨意交疊在前，眼尾上揚，皮膚白皙柔嫩，身長體纖，一頭亞麻色波浪卷堆疊至胸前，全身透著生人勿近，總能讓不經(jīng)意間停留的視線久久不愿離去。

　　即使在角落里，也很難被忽視。

　　那人慢慢拉開椅子坐下，薄唇微啟：“張子蓁，也是C市?！?p>　　見她們打量自己，端正坐姿，雙唇微抿，眼神飄忽不定，神情慢慢不自然。

　　“咳...平時喜歡練練書法?！?p>　　一系列小動作被溫木兮察覺，笑意盈盈，看來這位冷艷美人沒有想象中的冷。

　　庾琬琰調(diào)侃道：“你們兩是老鄉(xiāng)誒，他鄉(xiāng)遇故知，緣分匪淺?！?p>　　“既然都認識了，來來來，加好友我掃你們，拉你們進群?！?p>　　由于庾琬琰‘刻意’帶動，四人之間氛圍逐漸活躍。

　　本就十七八歲的女孩子，正是青春好動時，話夾子被打開，從南聊到北、女生到男生、學(xué)習(xí)到八卦，最后口干舌燥。

　　大學(xué)不都這樣，一個群體里每個人擔(dān)任銜接友誼的不同角色，B-303也不例外。

　　一番交流之后，相互之間有了初步的認識和了解。

　　“來大家聽我說，為了我們長久的友誼，我們做一些約定好不好，而且要嚴格遵守，行不行?！?p>　　溫木兮突然提出建議，一臉期待的看著所有人，得到的卻是久久寂靜。

　　她尷尬地笑了笑：“可能是有點幼稚哈，我只是覺得以后遇到問題能合理解決?！?p>　　見大家表情微動，無人回應(yīng)，內(nèi)心開始打退堂鼓。

　　“沒問題”

　　“行”

　　“可以”

　　片刻，四人異口同聲答應(yīng)，她尷尬地收回手，揉揉耳后短發(fā)。

　　“既然我們都同意了，今后履行約定的時候就不能有怨言?！?p>　　大家沒有反對，她笑呵呵繼續(xù)說。

　　“那現(xiàn)在我們來制定約定，大家都可以提，我負責(zé)記，都同意了就算一條，一個人不同意就過。”

　　……

　　四個人圍坐在一塊，陣勢搞得跟什么大會般正式。

　　庾琬琰躍躍欲試：“我先說我先說，首先我們四個人，如果有人的行為與事，自己不喜歡一定要當(dāng)面和那個人說清楚，不能在背后說三道四。有矛盾提出來，錯的那方改，具體問題具體解決。說清楚之后就不能再有怨言，實在任何不合理，就像今天這樣一起‘開會’解決，嚴格執(zhí)行最終結(jié)果。這個怎么樣？”

　　“我覺得行，我也是這么想的?！睖啬举庥霉P戳了戳額頭，認同道，蘇憶然與張子蓁并無異議，附和同意。

　　張子蓁淡淡接道：“那我也說一個吧，我們其中一個人喜歡的人，若其他人也喜歡提出來公平競爭，一旦有人成功了，另外一個不能生氣還要避嫌，更不能做出損人利己的事。”

　　說完后對上三人詫異的目光。疑惑：“怎么，這個不行嗎？”

　　溫木兮沒想過她會給出意見，能參與已經(jīng)是最大讓步，趕忙笑著回應(yīng)，“行，絕對行，是吧！”

　　隨即，眼神提醒那兩個人，兩人收到暗示隨即點頭。

　　蘇憶然猶豫良久，經(jīng)過深思熟慮，才說道：“要對每個人做的正確決定予以支持和理解，做事多考慮集體利益不能太自私，對每個人遇到的問題和困難有什么好的建議一定提出來，不能一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p>　　這條理所應(yīng)當(dāng)通過了。

　　“好，我補充，我們要互相信任，不能有任何欺騙，每個人的秘密只要不涉及集體中其他人，都允許保密，我們可以對其他人的私事好奇，但要直接問，如果對方不愿意回答，我們不能強迫而且從此將這些疑問爛在肚子里，有難能幫盡力幫，有福想分享就分享，不能斤斤計較。”

　　之后大家又提了幾條也都通過了，結(jié)尾強調(diào)若遇到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四人確認無誤后簽上大名，貼門后當(dāng)寢規(guī)。

　　不久的將來，再看到這些條條框框，也幸而有它。

　　……

　　等到夕陽西下，新生群通知了第一次班會時間。

　　溫木兮提議。“還有兩天才正式上課，我們?nèi)ネ饷婀涔洌煜は轮苓叚h(huán)境，找找吃啊什么的?！?p>　　兩天時間，她們逛完學(xué)校和周邊所有，每天很晚關(guān)燈上床，女生多數(shù)都是八卦的，尤其是她們這個年齡段的女生，似乎總有聊不完的話題。以前學(xué)校的老師和同學(xué)，家鄉(xiāng)美食等等。但只要討論情感類話題，問到溫木兮，她就笑了笑逃避過去，只字未提，其他人并沒繼續(xù)追問。

　　快樂的時光總是很短暫，這兩天宿舍局限的空間被歡聲笑語充滿，她們談?wù)撝鴮π聦W(xué)校新學(xué)期新同學(xué)的期待，對未知的向往。

　　即將到來的軍訓(xùn)讓這個寢室的氛圍頓時變得緊張忐忑，還有第一次班會也要開始。

　　四年的大學(xué)時光大概是每個剛?cè)胄W(xué)生的憧憬吧，因為想象總是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