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上斑駁的淚痕映照著周圍車流和霓虹的光影,如同老式電影的片段,堆積著沉重的記憶和感傷。
然后,她的目光變得迷離,淚光中蕩漾著溫柔。
“我和我男朋友是在洛溪大橋上認(rèn)識的,那年我剛20歲,就在附近的工廠上班,廠里不包吃住,我自己做飯,為了省錢,常常騎著單車過洛溪橋,到海珠區(qū)那邊的糧油批發(fā)市場買米買油。那天廠里休息,我騎著自己那輛破單車過橋,車子前輪的剎車壞掉了,我正打算過了橋找路邊的修車檔修一下。但就在下橋坡的時候,后輪的剎車線突然斷掉了,車子在狹窄的人行道向下飛馳,身旁就是急速的車流,一旦偏離了人行道,我就死定了,我嚇得魂不聯(lián)附體,偏在這個時候,前面有個男孩正走上橋?!?p> “我對著他大喊‘小心,我的剎車壞掉了,快躲開,我的剎車壞掉了!’可在那么窄的人行道上很難躲開,他也嚇了一跳。眼看我的車子已經(jīng)沖到他面前就要撞上,而他竟然沒有躲,伸手將我攔腰一抱,然后抱著我往后撲倒在地。我們從人行道上滾到路面上,有車向我們沖過來,他又及時抱著我滾到一邊。我驚魂稍定,看著壓在我身上的他,說‘你瘋了嗎?’他喘著氣笑著說‘靚女,我可是剛救了你一命,就算是瘋了,你也應(yīng)該先謝了我再罵吧!’”
“我一下子啞口無言,看著他那張陽光帥氣的臉,臉上火辣辣的。他小心的爬起來,將我拉起,又去把我的單車扶起拉到人行道上,幸好不是車流高峰期,我的單車居然沒被撞到。他笑笑說‘你真走運,碰上我這樣好身手的,人車平安。’我第一次在男孩面前如此不自在,說他‘你要過橋,為什么不走對面要走這邊?’他甩了甩頭發(fā),說‘如果我走靠右那邊,就看不到撞過來的是師哥還是美女了’?!?p> 我的臉更加火燙了。
他的手摔破了皮,我的手上腳上也是,他說‘我們都受傷了,先去買藥止血吧?!阃浦业能囎泳妥?。他帶著我去買了云南白藥和止血貼,還細心的幫我上藥貼傷口,然后又陪我去修單車,去糧油市場買東西,最后還陪著我回家。過橋的時候,他在前面推車,我在后面推,那天的夕陽非常美,我已經(jīng)很多年沒看到過這么美的黃昏景色了,使我想起了小時候和爸爸迎著落日晚霞回家的情景,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有一種莫名的幸福感覺?!?p> 秋晗臉上苦澀的神情中泛起一絲甜蜜的笑意。
“第二天,我下班,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在我租房的樓下等我,之后,他幾乎每天都來找我,雖然之前一直有男孩子追求我,但只有他讓我感覺到了有人等待的幸福。其實,從橋上他救了我那時開始,我就已經(jīng)喜歡上他了,而且他又是那么英俊帥氣,心地脾氣也好,比以前追求過我的男孩都要優(yōu)秀。不過,因為我自己的家庭原因,我不打算那么早戀愛,甚至不敢戀愛,而且他家鄉(xiāng)遠在北方,我媽肯定不會同意我嫁那么遠的。所以,一開始我是壓抑著自己的感情,對他不冷不熱,甚至故意躲著他?!?p> “但他不舍不棄,并且一再向我表白,要我做他女朋友,我跟他說明原因,說我們是沒有結(jié)果的,我不想拖累他。他執(zhí)著的說‘我連你的命都能救,還有什么不能面對的,你一個人背負那么多,讓我和你一起扛著,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驗樗@份堅持,我淪陷了,我已經(jīng)無力再將他推開。”
“我們都是初戀,愛得熱烈,也愛得瘋狂。他雖然貪玩,有點孩子氣,但他非常疼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我?guī)缀跬浟俗约旱牟恍?。那時,他在海珠區(qū)那邊上班,只要一有空,他就過來看我,而且每次都走路過來,回去再坐車,他說,是因為走著過橋才遇上我的,這是他一生中走得最值的一段路程,讓他遇上了一生所愛,他愿意為我走一輩子?!?p> “在我們相愛的半年后,我不小心懷孕了,我當(dāng)時就慌了,我還沒有結(jié)婚的心理準(zhǔn)備,妹妹和弟弟的學(xué)費全要我一個人承擔(dān),我還沒告訴我媽我有男朋友。他卻很興奮,他特別喜歡小孩,要我盡快跟他結(jié)婚。我雖然為難,但我愛他,也一直將他看作唯一的結(jié)婚對象。我硬著頭皮跟我媽商量,我媽堅決反對,我向她保證,結(jié)婚后還會盡最大努力供妹妹和弟弟讀書,求她成全我們。可是我媽還是不肯答應(yīng),她說,女人做決定容易,但很難掌握自己的命運,結(jié)了婚,很多事情就由不得自己,她為我好,為這個家好,絕不同意我的婚事。最后,她還以死相逼,要我跟我男朋友分手?!?p> “我沒有辦法,我只能為了親情放棄愛情,我知道他是不會輕易同意和我分手的,我偷偷辭了工作,自己去醫(yī)院做了人流,坐上離開廣州的車才打電話告訴他,讓他忘掉我,然后就關(guān)了手機。我希望他痛苦一段時間后能夠愛上別人,就會把我忘掉,我會帶著對他的愛和悔疚,一直祝福他。可是、、、可是我萬萬沒想到,他忘掉我的方式竟然是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p> 秋晗仰起頭,努力讓自己不哭出來。
馮澤乾不知如何去安慰她,在有些痛苦面前,任何的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相比她的痛苦,他自己所經(jīng)歷的傷痛似乎已經(jīng)不算什么了。
三只貓都吃飽了,母貓趴在秋晗腳邊睡著了,兩只小貓在玩耍,公園中蟲鳴陣陣。
在沉默了一陣后,秋晗抹去臉上的淚水,說:“謝謝你聽我說了這么多?!?p> 馮澤乾說:“不用客氣,也謝謝你能把我當(dāng)成你的傾訴對象。”
秋晗說:“這里蚊子挺多,我們走吧!”
兩人便離開公園,過了橋,前面就是公交站,馮澤乾見秋晗雙眼還是紅紅的,問她:“你還好嗎?如果你不急著回家,我可以陪你再走走?!?p> 秋晗說:“謝謝,我沒事了,也不急著回去,我想慢慢走回去,但從這里回到鐘村大概要走一個小時,要不你坐車回去吧!”
馮澤乾說:“我還是陪你走吧!我平時也喜歡走路?!?p> 秋晗說:“那就謝謝你了。”
于是,兩人便繼續(xù)走路,兩人都沒怎么開口,就這樣安靜的走著,就像兩個各懷心事的熟人。
秋晗的心情看似也慢慢平復(fù),走過一片工業(yè)區(qū),她說:“我就在這個空調(diào)廠上班?!?p> 馮澤乾說:“我以前也在這廠做過,在注塑車間,一天站著干11個小時,吃飯只有半小時,機器還不能停,丟下飯碗就得趕工,號稱廠里的地獄車間。我干了半年多就得了胃病,而且上四休二黑白顛倒,上通宵尤其難熬,所以就辭工了。”
秋晗笑笑說:“我在這個地獄已經(jīng)呆幾年了,看來我比你能熬?!?p> 馮澤乾說:“我從這廠里出來之后,就想著在這樣的大廠流水線上累死累活領(lǐng)一份死工資,雖然是穩(wěn)定,但也不是長久之計,所以后來才轉(zhuǎn)行做勞務(wù)。”
秋晗點點頭說:“現(xiàn)廠工廠也不穩(wěn)定了,辛苦的時候累死累活,淡季時上做月休半月,只是廠里工資底和福利還行,再說了,我也沒有太多選擇的余地。”
她手機響了,接了說:“媽,我快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