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爺屋子的這一下爆炸可當真是猛烈之極,便是遠在雜院另一頭的眾人,都感到一陣劇烈的震動。
“大姐!”吳小剛和白卯兒立即便從房中搶了出來,但當他們看清胡爺屋子如今的模樣時,不禁心下一涼。
因為那間遠比許氏叔侄屋子大上三倍的總教頭住處,竟就在那么剎間便化成了廢墟。那屋中之人會是什么結果,就更不言而喻了。
“大姐、大姐、大姐!”白吳二人雖愣了一愣,又立即以更快的速度向廢墟之處沖了過去。
“不用擔心,我沒事。”忽然,王月君的聲音從側面的樹下傳來,她的聲音仍是那么優(yōu)雅、從容,聽起來好像確實是一點事情都沒有。
但白吳二人雖長吁一口氣,回頭望時,卻又不免立即心疼起大姐來。
只見王月君平日里隨手一揮便好似翩翩起舞的那對云袖固已是被燒的千瘡百孔,露出的玉肌也有不少灼傷之處。至于臉上和身子上雖未受傷,卻也不免東一條西一塊的沾滿了灰土。
原來王月君雖踏在門檻上就感覺到了不對,立即便身子后仰,倒退著掠了回去,但炸出的椽壁,卻飛的比她還要快。
王月君雖盡全力雙掌擊出,將這些斷木殘垣給震了回去,但碎開的火渣子還是打在了她的胳膊上,將她的雙手灼成了這副模樣。至于那飛散起來的木燼和碎泥,更是將她給染成了“金錢豹子”。
好在王月君的輕功已登峰造極,若是換了輕功稍差的人,就算應變的與王月君同樣迅速,身受重傷固是在所難免,能不能保住性命,卻也得看造化了。
……
“大姐,你當真要這個樣子去見花莊主?”花家主院外,白卯兒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雖然憑她的醫(yī)術,就算再晚上幾日給王月君治傷,也絕對能保證不讓大姐那對玉手上留下任何疤痕。但王月君此時如此“灰頭土臉”,一身衣裳也是“破破爛爛”,她實在是不愿意王月君以這副模樣去見花太平。
她根本不愿意讓自己心中完美的大姐以這副模樣去見任何人。
會這么想的并不只有白卯兒,花云海兄弟當然也是這么想的,連年幼的花天麟都是這么想的。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都不會希望像王月君這樣的美人會以這么一副姿態(tài)出現(xiàn)在人前。
甚至就連本對王月君有敵意的蕭婷,都不禁覺得有些可惜。
只有吳小剛,依然一言不發(fā)的跟在眾人身后。他當然知道,大姐只要決定了一件事,那就必然已將所有地方都考慮清楚,他只需要依大姐的吩咐做好自己的事即可,并不需要再發(fā)表任何意見。
王月君先看了看眾人的神情,又轉回頭看向白卯兒,微笑說道:“這副模樣,不是更好的證據嗎?”她說完這句,忽然面色一改,又露出十分嚴肅的表情說道:“記住,別讓其他的任何人接近這個院子。”
“這個大姐就放心吧?!卑酌畠嚎嘈Φ溃按蠼惴讲艣]見到嗎,如今只要我稍稍露出不愉快的表情,那些人逃都逃不及,哪還敢接近這里。”
王月君嘆了一口氣,她知卯兒會如此自嘲,必然又開始悔恨往事。但此時她終沒有時間再去安慰,只有點頭說道:“既如此,那就全靠你了。”
……
花太平究竟是死了、瘋了、還是也被迷藥給迷暈了?
無論如何,在莊中的爆炸聲都足以傳到金陵城外的情況下,他竟就像沒聽到似的,依然將自己關在房中,這本就是一件十分不正常的事情。
但花太平其實一點事都沒有,相比之下反倒是王月君的模樣還更不正常些,倒叫花太平微微吃了一驚。
“仙子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是、好像是、好像是去灶房里耍了一回的模樣。”打開房門的花太平愣了半晌,終于苦笑著說道。
“被人設計暗算,稍稍有些危險?!蓖踉戮柫寺柤纾恼f道。
她口中雖稱“危險”,但她如此平靜的說出來,就算當真是十分危險之事,聽起來好像也沒那么危險了。
只不過說話的人雖然平靜,聽話的人卻未必也能平靜。
“什么?有人敢暗算仙子?”花太平忽然跳了起來,立即又大罵道:“那人現(xiàn)在何處?我把他撕了喂狗!”
“那花莊主可能要失望了?!蓖踉戮龘u了搖頭,又說道:“我想莊主就算再厲害,也沒辦法將已經燒成灰的人‘撕了喂狗’?!?p> 花太平又愣了一愣,嘆了口氣,終于點頭說道:“不錯,敢暗算仙子的人,當然不會有好下場。這點我早該想到的。”
“那么,那人究竟是誰,莊主不也該早想到嗎?”王月君悠悠問道。
……
花太平就這么盯著王月君,王月君也這么望著花太平,兩個人沉默了大約有一盞茶的工夫,花太平終于長嘆了一聲,苦笑道:“是胡教師嗎?”
“不錯?!蓖踉戮c了點頭,又問道道:“那莊主知道胡爺為何要暗算于我?”
“想必是仙子看穿了他的身份,他為了隱藏自己,想要殺仙子滅口吧?!被ㄌ饺允强嘈Φ?。
王月君搖頭說道:“隱藏身份是有的,但卻不是他自己的身份。”她頓了頓,又微笑道:“胡爺雖是暗算于我,其實是想與我同歸于盡。如果說他只是為了隱藏自己的身份,這代價未免也花得太大了吧?”
花太平又默然半晌,終于點了點頭,說道:“不錯,胡教師會這么做,必然是上面還有一個需要他幫著隱藏身份的人,他若與仙子玉石同燼,那個人自然也高枕無憂了?!?p> “那莊主可知,胡爺不惜與月君同歸于盡,也想幫其隱藏身份的人是誰?”
花太平又沉默了,他不是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他并不想將那個人說出來。
王月君見花太平不愿回答,于是又微笑說道:“那莊主可知月君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才惹得胡爺想要暗算月君?”
花太平搖了搖頭,他從昨夜起便將自己一直關在屋中,的確還不明白王月君今日到底發(fā)現(xiàn)了什么。
“貴莊之人先前所中熏香迷藥,并不是點著的迷香,而是算準發(fā)作時辰,提前下在飯食里的迷藥?!蓖踉戮蛔忠痪涞恼f道。
原來王月君聽得卯兒所說的兩點線索,其一是從太湖三杰所遺下香頭中可以看出,賊人多半制不出能將全莊人一齊迷倒的迷香,其二是許新只中了太湖三杰所下的迷香,卻并沒中莊中眾人都中了的迷藥,然后稍一沉思,便立即想到了這一點。
“卯兒因習慣思維,發(fā)現(xiàn)眾人所中的是熏香制成的迷藥,先前便理所當然的認為賊人一定是用‘點香熏人’的方式下藥,忽略了這一點。而我在此事上太過依賴卯兒,卻也沒能發(fā)現(xiàn)。”王月君苦笑著說道,顯是對自己在藥理方面太過依賴卯兒一事感到慚愧。
但她頓了頓,又接著說道:“但想通這一點后,整件事便迎刃而解了。因為此藥既是提前下在飯食中的,為何出莊之人卻沒有被迷暈?所以我問過了那夜出莊的武師們,這才得知他們那夜本不當值,有的甚至還在莊外‘瀟灑’,卻因那張字條才被喚回莊中。他們既未在莊中用飯,當然也沒有中藥,而知道這點的胡爺,便專門挑選了這些人帶出莊去。”
花太平一臉平靜的聽著。既沒有驚訝、也沒有恐慌,只是旁人若仔細看時,卻能發(fā)現(xiàn)些許哀傷的神情。
王月君說到此處,忽然又嘆了口氣,也露出有些哀傷的表情說道:“但除了胡爺和這些武師,還有一個人也沒有中藥,這個人本該是在莊中用飯的?!?p> “不錯?!被ㄌ浇K于點了點頭,接口說道:“這個人,當然就是我了?!?p> ……
院門邊上,白卯兒正在同蕭婷、花天麟還有花云海兄弟講清莊中之事的緣由。并再次告誡眾人,斷不可以將和“他們”有關的事情告之外人。
蕭婷雖無法相信自己深愛的表哥竟是此事的主謀,可這話是既是從她新認的姐姐白卯兒口中說出,何況白卯兒說的又合情合理,她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反駁的地方,只能默默的站在一旁難過。
白卯兒如何不明白蕭婷心中所想,想要安慰幾句,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好學著先前她大姐安慰她的那般,只是將蕭婷摟在懷里,輕輕的撫摸著后著的頭發(fā)。
吳小剛見白卯兒話未說完就去安慰起蕭婷來,便出言補充道:“云海公子,雖然你今早說過,除了花莊主外就更沒人能勝任花家家主,但此事關系如此重大,各位兄弟還是先做好心理準備吧?!?p> 花云海點了點頭,花云杰與其他幾個兄弟也點了點頭。
但頭點的最為堅毅的,還是年僅十三歲的花天麟。
……
花太平房前,王月君平靜的看著終于承認此事是自己為之的花太平,并沒露出任何表情。
“原來仙子早便懷疑我了。”花太平苦笑了笑,又嘆氣說道:“我還以為自己是不會被仙子懷疑的呢。”
王月君淡淡的說道:“月君查案向來看證據,沒有證據前不會妄斷一個人有罪,卻也不會妄斷一個人無辜。月君先前既沒找到是莊主所為的證據,卻也沒找到能為莊主洗清嫌疑的證據,因此也只好一直保留了對莊主的判斷。”她頓了頓,又微笑道:“何況這件事實在太過奇怪,若要說沒有線索,但花三太爺之事卻像是故意放在我眼前似的,一下便被找了出來,但若要說有線索,和金子去向相關的卻像是根本不存在似的,半點都見不到?!?p> “所以仙子自然能也想到,三叔父的事情,根本是我故意安排的,而金子,根本就沒有失竊過?!?p> “不錯,花家的庫房本是你與花二太爺、花三太爺共管,但花二太爺又是個極為自負之人,若是他不愿意做清點庫房的事情。只要你和花三太爺共謀,那一百萬兩金子就算是半年前就被你們挪用了,花二太爺也未必發(fā)現(xiàn)的了?!?p> “二叔本來既不相信三叔的人品,又不信任我的能力,但庫房之事,他卻自信我和三叔會相互制衡,斷不會有問題,卻沒想到我和三叔早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花太平笑道。
王月君搖頭說道:“花二太爺雖然自負,卻并不是個笨蛋。他或許昨夜在天白兄弟被帶走后發(fā)現(xiàn)了什么端倪,于是便來找你問罪?!彼D了頓,又說道:“其實花二太爺根本就沒有瘋,他只不過是錯誤的以為我、還有那日你帶出去的武師都是你的同伙,他自認勢單力薄,這才不顧一切的拼命?!?p> 花太平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欲人勿知,莫若勿為’,仙子昨夜和天白兄弟說這句話時,我就知道,自己終究是瞞不過仙子的,卻沒想到二叔反倒先一步發(fā)現(xiàn)了。”
“所以你假裝暈倒,卻由胡德以太極拳拖住花二太爺,使二太爺自傷而亡,我既親眼目睹二太爺的死因,當時便不會懷疑于你們,然后你故意裝做失神落魄的模樣,又由胡爺提議大家先回房休息,其實你二人是想先私下商量清楚之后的對策?!蓖踉戮龘u頭著說道,顯是對事后諸葛亮的自己有些不滿。
因為她若能早點想通這事,說不定昨夜便能救下花萬樹了。
花太平既不承認王月君說的話,卻也不否認,只是說道:“昨夜我看著天白兄弟的苦心設計卻一下就被仙子揭穿,我就知道接下來已沒有任何對策能瞞得住仙子?!彼麚u了搖頭,又苦笑說道:“因為在場的人中只有我知道,所謂的‘賊人’根本就是不存在的,所以也只有我從一開始就知道花福黎絕對是被人栽贓嫁禍,但仙子事先對此毫不知情,卻能比我還先把整件事給查明清楚,天白對仙子說的那句‘你太可怕了’,也正是我當時想要說的?!?p> “所以你就自己躲在房中不出來,免得更快暴露馬腳。然后讓胡爺設好陷阱,若對付不了我,就和我同歸于盡?”王月君依然淡淡的問道,就好像當時胡德想殺死的不是自己一樣。
“我說這事是胡爺自作主張,仙子會相信嗎?”花太平苦笑道,但他立即又搖了搖頭,接著說道:“不過事已至此,是不是我授意已經不重要,總之,幸好仙子沒有大礙?!?p> “花莊主又說笑了?!蓖踉戮娀ㄌ骄谷贿@時反倒關心起自己的安危來,不禁也苦笑了笑。但她忽然又露出一副微笑的模樣,說道:“如果莊主當真關心月君的話,能否告訴月君一件事?”
花太平點頭說道:“事已至此,我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仙子的,莫說一件,就是十件、百件,也請仙子隨便問吧?!?p> 王月君也點了點頭,忽然目光銳如刀劍,直直的盯向花太平,一字一句問道:“花莊主與平等教,到底有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