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洞底花如夏 山頭雪未春(2)
日沉西山,月出東隅,此時已是黃昏之末。眾人雖意在“寶藏”,但以諸峰之險,黑夜登山,無疑是自尋死路。于是王月君三人和丹杰六人當(dāng)然也都在各峰之下尋起開闊之處,好搭起所攜氈帳來過夜。
王月君很快便看到一處適合搭帳的地方,但此處卻早已有氈帳“捷足先登”了。
捷足先登的當(dāng)然不是丹杰六人中的任何一人,丹杰六人便是手腳再快,也不可能這么快就將氈帳搭好。
但這氈帳中住著的也并非王月君完全不認(rèn)識的人,王月君早便想到會在此處再見此人,卻沒想到此人竟趕在了她的前面。
原來這帳中之人,便是王月君先前所救過的少年傅西歸了。
……
那傅西歸果然是一點武功都不懂,王月君本完全沒有藏起腳步聲的意思,卻都走到氈帳前三丈之內(nèi)了,他才聽到了帳外的動靜。
這也難怪方才那干鏢師的喊殺、中箭之聲,就在數(shù)里之外的傅西歸卻渾然不覺了。
但傅西歸終于還是聽到了王月君的腳步聲,他出帳一看,立即便是臉上一紅。
他三日前得王月君相救,雖當(dāng)夜簡單謝過王月君的救命之恩,第二日卻不告而別,此時竟又遇上了王月君,面露愧色也是在所難免之事了。
但這愧色也是轉(zhuǎn)瞬即逝,傅西歸忽然又仔細(xì)打量起王月君來,目光中帶有十分明顯的提防之意。顯然是在懷疑這位“救命恩人”是否是跟蹤自己而來到這里,甚至其當(dāng)日相救自己之事,是否都另有所圖。
雖說沒有確切的證據(jù)便懷疑救命恩人,這本是一件極為失禮的事情。但這傅西歸既是尋寶,又不像王月君和丹杰等人那般有極高明的防身本事,會如此疑神疑鬼也是理所當(dāng)然之事。
何況王月君能想到德廣禪師“西天”真意,說來也的確多虧吳小剛暗中看到傅西歸手中藏寶圖的“北山”所提醒,她三人不早不晚、正在傅西歸之后來到這本又是荒無人煙的西天山下,倒也的確很難要傅西歸相信這是“湊巧同路”了。
所以傅西歸雖懷疑王月君“別有居心”,王月君倒也不以為忤,只是一面微笑著,一面用點頭來代替招呼聲,顯是想告訴傅西歸,自己沒有任何惡意。
但王月君也知道,自己此時無論如何解釋,都不免會要傅西歸更增戒心。所以王月君并沒有開口,而是在等傅西歸先說些什么。
如果傅西歸能提出疑問,王月君再順著傅西歸的懷疑解釋,雖說傅西歸也未必會相信,卻總比王月君主動開口解釋要好。
但王月君忽然又用不著和傅西歸解釋什么了。
因為傅西歸還沒開口,卻反倒聽得丹杰的聲音大叫道:“傅小兄弟,還好你平安無事??!”
……
丹杰竟然會和傅西歸相識,而且二人還相約到此處一同尋寶,這倒是頗出王月君意料的一件事。
雖說丹杰和傅西歸的目的都在這天山西脈,但王月君既不知丹杰手中寶圖本就和傅西歸的相同,自也不能肯定二人所尋“寶藏”是同一處。
何況先前昆侖二仙在阻止丹杰和王月君詳加解釋時便曾說過,其一行所尋是車師故老相傳之寶,而且還同車師國威有關(guān),王月君就更沒想到傅西歸也會有相同的寶圖了。
但其實這幅寶圖本是傅西歸先“得來”的。甚至丹杰手中的寶圖,就是從傅西歸處、確切的說是從傅西歸獻(xiàn)給的車師王處得來的了。
……
此時王月君和丹杰已被傅西歸請到帳中,丹杰見昆侖二仙不在,終于還是將其中的緣由都告訴了王月君。
傅西歸雖完全不懂江湖中事,但見車師國的小王爺竟都對王月君如此信任,連關(guān)乎國威之事都能毫無隱瞞的告訴王月君,先前對王月君的提防之心自也不復(fù)存在,他趕忙又站了起來,向王月君鞠了個大功,既為先前的不告而別之事賠禮,更為方才懷疑救命恩人之事道歉。
“傅小兄弟孤身來到外域之地,又身負(fù)許多重任,行事謹(jǐn)慎自也理所當(dāng)然。”王月君點了點頭,又微笑著還禮說道:“倒是月君沒事先向小兄弟說明自己的目的,惹得小兄弟擔(dān)驚受怕了一回,該是月君向小兄弟賠禮才是?!?p> 原來傅西歸此番來到西域,除了完成其母親的私愿外,更重要的是,他還要完成其父族之人的使命。
傅西歸此番要輔佐丹杰尋找的“車師國故老相傳之寶”,原來正是傳聞中車師古國為匈奴所滅之時,那最后一位古車師王便命人藏于“偉大的騰格里”上的所有國寶。
但在車師滅國后的百余年間,車師遺民、以及其他得知此消息之人便在天山處大肆尋找,卻連所謂國寶的殘渣都沒能見著,因此后人也都當(dāng)傳聞是假,漸漸也無人再來尋找寶貝。
等到過了千余年之后,中原國太祖皇帝扶持車師復(fù)國,車師王族卻無甚可揚(yáng)國威之寶,這才又想起這些故老相傳的國寶之事,便又派人尋找起這些“國寶”來。
要知車師國好歹也是“北道門塞”的西域要國,竟只能靠尋找還不知是否當(dāng)真存在的“傳說寶藏”來作為國寶,說來也的確是十分丟人的一件事,這也難怪先前昆侖二仙不想讓丹杰將此事告之王月君了。
但更為丟人的事,直至王位傳到丹杰的祖父霍哥王手上,車師國在這復(fù)國后的兩百余年間至少派出了數(shù)千名尋寶人,卻仍然同千余年前的古人一樣一無所獲。
于是霍哥王的三兒子,也就是丹杰之父艾拉罕便想要親自找尋國寶,卻又提出了一個想法:國寶所藏之處,是否可能并不在天山東脈。
原來和中原人古稱“北山”不同的是,古時車師人所稱的“偉大的騰格里”雖也是指的天山,但更確切的說是特指如今的東天山。而如今天山的中部和西脈,古車師人并沒有將其和東天山看做是同一座山。
會有這種不同的原因很容易理解。漢人是因天山在西域北道以北,而將其命名為“北山”,那么自是將出玉門關(guān)直至蔥嶺這一段連綿的山脈都認(rèn)作是同一座山。但古車師人卻只受東天山的恩惠,而將其稱之為“偉大的騰格里”,自然就不必將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西天山都算在內(nèi)了。
雖說如今復(fù)國的車師人已飽學(xué)漢學(xué),也已將漢人所識的天山都認(rèn)作是同一座山——所以先前丹杰才會將西天山也稱作“偉大的騰格里”——但他們既然尋的是先人之寶,自然還是以先人的認(rèn)知為準(zhǔn)。
所以艾拉罕之前的尋寶人,雖將東天山翻了個遍,也完全沒想到來中、西天山一探究竟。
但艾拉罕也自有他的道理,正如古車師人和古漢人所識天山并不相同一般,西域其他國所稱的“騰格里”,可能也會因得名原因不同,又指的是天山的其他部分。加之這種傳聞只是經(jīng)口耳相傳,此時經(jīng)過了上千年,其間很可能已經(jīng)有了許多歪曲的地方,所以艾拉罕認(rèn)為,若想找到國寶,就絕不能拘泥于東天山。
艾拉罕的想法雖有不少人反對,但車師人既在東天山一無所獲,霍哥王當(dāng)然也只能依著艾拉罕的想法,為他做好西行的準(zhǔn)備。
然后艾拉罕便只帶了幾名護(hù)衛(wèi),沿著西域北道,在天山中部找了起來,雖然這五年間同樣無甚收獲,但之后他便又西行,在機(jī)緣巧合之下,便在大宛國都貴山城中認(rèn)識了一名大食國人。
然后艾拉罕竟便從此人口中得知,此人部族的先祖,竟正是為古車師王藏寶的車師匠人。車師滅國之后,這干匠人及其后裔為守護(hù)國寶,便在大宛古國所在的蔥嶺東部定居。直至中原國太祖皇帝扶持西域諸國復(fù)國,此人的部族才被大宛人趕到了大食的地界,又為大食王所接納,成為了“大食國人”。
而此人的部族,正是傅西歸的父族,“胡納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