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兩人的頓悟

　　聶隱被聶滄然一把丟到月魄冰弦上，之后就見到逸泠召出了閻浮燈，他便知道了逸泠想要做什么。

　　當年在閻浮燈的靈焰之下，他見到的那些熟悉之人的魂魄順著熒光指印前往往生的情景仍然歷歷在目，但當時年紀尚小，又正處于心緒波動的時候，此次重新看來，竟是有了新的體悟。

　　不管是修者還是普通人，死后均是只剩了魂魄，區(qū)別只有修者的魂魄較為強盛，而普通人的魂魄較為弱小。魂魄離體之后，若是沒有外力干擾，則會開始被靈氣同化，洗去記憶、洗去生前的體態(tài)樣貌，最后以最原本的姿態(tài)前往輪回。

　　既然死后不管是努力攢來的修為，或是盡全力維持的相貌，都會統(tǒng)統(tǒng)都化為烏有，生前如此努力又有何用？

　　聶隱看著這些半透明的人形一個個漂浮向前，突然陷入一種迷惑之中。但轉瞬間又想到哪怕親人們已安心輪回，生前種種已經全都忘卻，可活著的人不能因此而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不然那跟只會逃避的懦夫又有何不同！

　　輪回之中，諸事已卻。輪回之前，那便是有恩報恩，有怨報怨！

　　聶隱眼中隱隱現出精光，耳中聽著《拂撥萬象》的生機之曲，身邊靈氣流動，竟是在這地方就突破了鍛體期的限制，進入凝氣期。

　　聶滄然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轉回去繼續(xù)安靜聽逸泠的琴聲。

　　這曲中的生之力讓他覺得有些不舒服，但是對于這樣的曲子，他一直都是十分欣賞的。為了這份欣賞，忍一忍又何妨？

　　林兮兒修為不及聶隱，在沒有閻浮燈靈焰的幫助下，僅僅憑著閻浮燈的熒光，能看到的魂魄更為虛幻縹緲，只能隱約看出是一個個人形，緩緩跟著那盞青燈的熒光向前走，最后同化在熒光里，消失不見。

　　在此之前，林兮兒從未聽說過有人見過沒有怨氣的普通魂魄。

　　按照陽華界內的常識來看，能被修者們見到的，無一不是為禍一方的厲鬼，或是死后便有無邊怨氣的怨靈。也不是沒有人奇怪正常死亡的修者或是普通人的魂魄去哪了，但看不見、摸不著，久而久之大家便也默認了“正常死亡后魂魄會立即消散重回自然”的說法。

　　林兮兒自然也是這么認為的。

　　她的娘親去的很早，早到她還分不清什么生死，只覺得人閉了眼，就再也沒醒過來。后來蘊禾真人同她說，她娘只是化作自然萬物，以萬物之身陪在她身邊。

　　但是今日所見，簡直打破了林兮兒過去的所有念想。

　　原來人死后，魂魄離體會前往輪回。原來魂魄不會消散至萬物，也不會……陪在她身邊。

　　林兮兒愣怔地盯著那些逐漸消失的身影出了神，等逸泠一曲奏完，向她走過來的時候，恍惚間竟看成了當年身穿淺黃色翻蝶對襟衫的娘親，再一眨眼，又看不到了。

　　等到逸泠戳著她的腦門，溫聲說：“靜心，聚氣，再任由靈氣這么散溢下去，你這次頓悟可就徹底浪費了?！?p>　　林兮兒這才如夢驚醒，猛然發(fā)現原本聚集在體內的靈氣躁動了許久，都已經開始不受控制了，爭先恐后地向著身體外面跑?；叵肫饚煾傅脑挘仲鈨毫ⅠR意識到她這是越級，直接從鍛體中期進入了凝氣期。

　　反應過來自己的情況之后，林兮兒也連忙擺出打坐的姿勢，努力控制體內亂跑的靈氣。

　　聶滄然靠著墻，懶懶地說：“聽你一首曲子，突破了兩個人，也算不虧?！?p>　　逸泠笑著搖搖頭：“這是他們自己的機緣，與我又有何關系呢？”

　　兩人就在塔樓上的大洞邊候著，等這兩個小輩將境界穩(wěn)定下來的時候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聶滄然抬著下巴示意了一下下面那些躺了一地的鎮(zhèn)民，問逸泠：“這些人，你想怎么處理？”

　　逸泠道：“這些鎮(zhèn)民都沒有修為，估計剛剛那人也知道，將普通人的魂魄煉制成厲鬼的話，步驟雖然簡單，但煉制出的厲鬼修為極低，因此這些鎮(zhèn)民的魂魄倒還是好好的，只是被堙蠱控制，難以做出自我反應罷了。不過雖然堙蠱主要控制的是他們的神志，但堙蠱也會對宿體進行改造，就像讓這些鎮(zhèn)民抽血、不進食之類的，即使看樣子堙蠱滲入的時間還短，終歸是傷到底子了，恐怕要好一段時間才養(yǎng)的回來?！?p>　　聶滄然：“你……該不會還想幫他們把底子養(yǎng)好吧？！”

　　逸泠失笑：“自然不至于如此。不過起碼要等到他們醒過來，如果有能找到一個主事的人更好。我給他們留幾個方子，讓他們按著這藥方自己注意便是了?！?p>　　“我也不是圣人，如何能顧得全這世上所有人呢？”她說。

　　聶滄然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突然笑開：“有趣，當真有趣！還好你沒養(yǎng)成此界之人的那些個壞毛病，個個當自己是什么圣人，一點陰私之事都過不得眼，實際上呢，一個個人模狗樣，還來不得那些個邪道做事爽快！”

　　逸泠在此界中也沒碰到過幾個人，對聶滄然此話自然不會發(fā)表什么意見。

　　他們倆的話題告一段落，便把注意力放在了聶隱和林兮兒身上。

　　聶隱本就在進入凝氣期的邊緣，如今借著琴音，靠這一場頓悟，正式進入凝氣期后，想要穩(wěn)固境界也倒也不難。

　　反而是林兮兒，這一場機緣對她來說有益也有害，雖是直接提升了境界，但鍛體期本就是打基礎的一個階段，林兮兒在鍛體中期時突破，意味著她的體能比其他穩(wěn)步上升的修者要差上許多。如今想要穩(wěn)固凝氣期的境界，也比聶隱慢了太多。

　　甚至阿辰滿懷心事的回到塔樓上的時候，林兮兒還維持著打坐的姿勢。

　　逸泠擔心此地靈氣不足，給她的修行留下隱患，隨手還撥著琴弦，奏著一曲《陽春》之調琴音緩緩，聽來如萬物回春，帶來生機無限。

　　阿辰抱著一個方形木盒，瞠目結舌：“你……你們怎么就凝氣期了？我錯過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