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霞深深誤覓王孫(15)
云霞深深誤覓王孫(15)
鄧婳面容上有些動容,反握住了她的手,道:“…是,姐姐說得是,妹妹定會將姐姐的話銘記在心,不會妄自菲薄,失了自己。”
風悠悠飄過,卷起張容瑾的衣袂,張容瑾看向風來的方向,鄧婳孤立無援,尚有她安慰,若她孤立無援,又該有誰會幫她一把?
張容瑾抬步跨過門檻,
卻見鄧婳拿出一塊方帕,上面是山水云天,繡工不復雜,卻看得出是花了心思的,一針一線的距離都極其工整,風吹過,鄧婳手里的方帕被吹成一朵飄晃的花,鄧婳停住腳步,
“姐姐,這塊手帕是我親手繡的,之前一直想給姐姐,但是沒有機會,如今,妹妹既然見到了姐姐,便將這手帕交給姐姐,也好了卻了我的心愿。”
張容瑾猶豫片刻,便伸手接過,
道:“妹妹有心了,只是眼前,我并沒有準備物事回贈給妹妹,只好以這塊隨身的手帕相交,希望妹妹不要嫌棄才是?!?p> 張容瑾明白,在古代女子之間結(jié)交好友,交換手帕,稱之為手帕交,
鄧婳此舉,儼然是將她當成了知心的好友,
而張容瑾亦是愿意與之結(jié)交的,且不說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就是鄧婳這個人,也是值得她與之結(jié)交的。如今她也將手帕交與鄧婳,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意思了。
張容瑾掏出袖間那塊方帕,帕上繡了灼灼疊疊的芙蕖,顏色極其瑰麗浪漫。想是如張家三小姐其人一般,如芙蕖般立在云水間,涌在青云端,顏色濃烈大方卻絲毫不顯妖異。
鄧婳接過,低著頭,道:“曾經(jīng)也是未敢想過能與姐姐結(jié)為手帕交的。一心只害怕姐姐看不起我,不愿接我的帕子,如今姐姐也回贈給我帕子,妹妹如今當真是欣喜萬分,”
張容瑾道:“在我眼中,妹妹的性情當是那頂好的,我又怎么會看不起妹妹?!?p> 鄧婳道:“其實妹妹知道的,表面上,大家都對我和和氣氣的,背地里卻在嘲笑我的父親是小人。因為父親,長安城里的貴女們都不愿跟我深交,似乎我是污泥沉土,會臟了他們一般,所以,越是自詡清流世家的人們就越是鄙夷我,用貶低我來抬高自己,慢慢地,倒是也有人愿意與我結(jié)交,為的卻是我父親的勢力和財力。如姐姐你一般真心待我的人卻是寥寥。”
張容瑾道:“日子還很長,你的人生才剛開始,雖是開始時未能下好第一枚棋子,但不要急,你總會遇到那些能懂你知你的人,何必因眼前之態(tài)而煩憂。該有的總會有,你看那重重疊疊的巒障后,不都是藏了一片廣闊平坦的盆地,那最低的山谷周圍,不都是上坡的路道邪?今你既已經(jīng)行至了山谷最低處,那么便不會有比眼前更差的了,無論哪個方向,你再多走一步,遇到的,必定是上坡。只要你走出這一步,那山頂?shù)娘L景便指日可待了。”
鄧婳破涕為笑,道:
“姐姐說得真好,妹妹記下了。”
張容瑾扶著她,“小心臺階。”
到了慈微觀外,正見一輛馬車向慈微觀走來,拉車的馬皮肉緊實,四肢發(fā)達,頭高鬢長,馬車四周簾帳上繡了繁麗的百花,馬車前兩個金鈴鐺,鈴鐺中間的鈴球下懸著一條繡花的紅布,隨風而動,帶起鈴球撞擊鈴鐺發(fā)出清麗的聲音。百花聚攏形成一個繁體的“鄧”字,馬車也比尋常馬車要大一些。
張容瑾不由得想,因為禮樂制度,尋常人的車駕,哪怕是百官的車駕也都不敢規(guī)格等同或高于皇宮的車駕,這鄧家倒是有膽子,亦或是恃寵而驕,竟把車駕做得如此華麗。
馬車停下,一雙保養(yǎng)得宜的手撩起簾帳,露出車中人面容來,薄薄的單眼皮,上挑鳳眼,吊梢柳葉眉,中庭略長,形容算是姣好,卻隱隱透著刻薄。寡淡的容貌,本是適應輕狀淡裹的,而月氏卻過于堆砌裝扮,失了自然,原有的三分美貌也硬生生地被過分華麗的錦衣玉緞逼退到一分。
鄧婳忙上前道:“見過母親?!?p> 月氏上下掃了鄧婳一眼,未有回答她,就著丫鬟的手下了車,扶了扶發(fā)上的步搖。
“大姐兒,不是我說你,若是要來慈微觀中拜三清祖師,怎么也應當跟我這個母親說說,怎么好自己一個人就跑出來了,你這孩子這怎么能讓母親不擔心呢?”
鄧婳未言,其實出門前她報過的,但是繼母貼身的丫鬟告訴她繼母在午睡,待繼母睡醒后一定會代為告訴繼母,其實無論報與不報,鄧婳知道,結(jié)局都不會差太多,繼母并不是真的不知道,只是刻意給她布迷魂陣而已,最后到她面前來的定然還是故作關(guān)心的責備,在眾人面前的刻意羞辱,她已習慣了繼母每每都用這樣的手段來誣陷他,壓擠她。
卻聽一道清麗的聲音忽響起,
“見過鄧夫人。”
月氏看向來人,
一個女子緩步而來,
一雙水眸瀲滟卻綻放著灼灼英氣,
唇點櫻桃,眉如遠山。
眉間一點淡淡的美人痣稱得來人容貌更得清韻,灼灼光華讓人挪不開眼。
一襲青衫倒叫人想起雨后天邊的云云欲收欲抱,搖搖疊疊,煙青色的天空此時卻成了她的背景。
步伐從容,淡逸出塵。
張容瑾雖是見禮,氣度卻不減。
月氏扶著車軾,看向張容瑾,笑道:
“原來是張家小姐,一向有所聞,張家小姐貌比碩人,美若天仙,今朝相見,果是不同尋常,倒是比傳言更為動人。”
第一句話就以這樣的話直言他人外貌,表面上是贊揚,實則是輕蔑。
張容瑾笑道:“多謝夫人贊譽。”
卻是干脆對對方的明槍暗箭置之不理。
張容瑾道:
“還請鄧夫人不要怪罪妹妹,此遭,是容瑾強攜了妹妹出來的,當時因為走的急,未能讓妹妹直面夫人稟報,全是容瑾之過,源因小女想著來慈微觀山高路長,有個人陪著倒也能少些清冷,為早些到此,不及多思慮便邀了妹妹來,如此,錯便全在容瑾,與妹妹無關(guān),妹妹也是想著要陪我,不忍我孤身前往,才會突然出府而夫人未得知曉,卻不想因著這個讓夫人惱了妹妹,還請夫人不要責怪?!?p> 月氏聞言暗咬了咬牙,卻轉(zhuǎn)而笑著道
:“怎么會呢?我也就是擔心這孩子獨自出門會遇到危險,既然婳兒是跟著張小姐一同出來的,我也就放心了,那便更無什么責怪之說?!?p> 張容瑾道:“夫人果然是寬宏大量,善解人意的,與妹妹所形容的相較還更為親切?!?p> 張容瑾這是在答月氏與她說的第一句話,月氏能聽傳言,她自然也能聽,只是關(guān)于她貌美傳言是真,這月氏善解人意的傳言卻是假。
月氏聞言,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妮子,若非家世優(yōu)渥,又處清流,此廂她便要掌摑了這小賤人。
月氏心下這樣想,面上卻是忙笑著,道:“說來也是羞愧,我這做母親的竟不知我家婳兒與張小姐有如此交情,張小姐是清流人家的姑娘,想來定遠能將婳兒頑劣的性子帶帶正。思及此,我這做母親的心里也甚是欣慰?!?p> 張容瑾淡淡地笑,道:
“鄧夫人此言差矣,婳兒妹妹不僅未有頑劣之處,亦是與那等目不見睫的小人們不同,她生性良善,待人真誠,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兒,容瑾自然是要結(jié)交的,有此交情亦是實令容瑾欣喜?!?p> 這便是在明著諷刺月氏是小人了。
月氏正要說句什么,卻見不遠處幾個人走過來,月氏忙行禮,道:
“見過太子殿下,淮陽王殿下?!?p> 鄧婳回頭,見淮陽王劉武和太子劉啟正從慈微觀中而出,
鄧婳目光掠過太子劉啟,凝在淮陽王劉武身上。
片刻又忙垂首,雙手加額行禮道:
“太子殿下萬安,淮陽王殿下萬安?!?p> 張容瑾只跟著鄧婳濫竽充數(shù),卻是未敢抬頭看太子和淮陽王,只借行禮的機會,將手抬的高些,用袖子擋住了臉,只盼淮陽王殿下能不注意到她。
鄧婳與張容瑾前后差了兩三步的距離,鄧婳只能看見張容瑾的背影,看不見張容瑾的的動作神態(tài),此時又垂首,更是只能看見張容瑾的衣角。
劉武看向張容瑾,緩步而來,看見她用袖子將自己遮擋了個嚴嚴實實,不由輕笑,捏住她的手往下拉低了些。
張容瑾抬眸,看見劉武正看著自己,忙垂眸,只當做什么都沒發(fā)生,一塊冰冷的物事卻是被塞進了她手里,怕人看見,張容瑾忙用衣袖擋住。
劉啟看著劉武所為,
道:“免禮吧,出世之地,不便多禮。”
“謝太子殿下,淮陽王殿下。”
張容瑾雖退了禮,卻未抬頭,指尖摩挲著手中物事。
玉佩?
玉佩!
張容瑾心下一驚,正好她低了頭,便看著自己腰間所戴的凰佩。
那她手中,淮陽王給她這一塊,有沒有可能是這個時空的鳳佩?
張容瑾一時思緒萬千。
待淮陽王和太子走遠之后,張容瑾才抬起頭來,因著鄧婳在場,怕她多想,不敢將手中玉佩自己拿出來,只暗暗用方帕包著塞進了香囊里。
月氏卻是笑了,方才,她可看見淮陽王殿下對張容瑾笑了,她早已買通了攔墨,知曉了鄧婳心悅淮陽王,這下,可有好戲看了,往后,看這兩人還是否能做得成姐妹。
月氏心下一喜,方才被輕蔑的憤恨也隨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