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集 海帝82年的雷碧

　　李淳風目送著兩人漸行漸遠，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然后，李淳風才重新看向這個即將成為自己搭檔的男人。

　　實際年齡四十多歲，表面看起來三十出頭的樣子，穿著一身還算干凈的格子圍裙，右手捏著一個高腳杯。

　　杯中的液體……根據(jù)俏麗女孩飄飄的話來推測，應是海帝82年的雷碧。

　　這種飲料的保質期嚴格來說，最多只有12個月，也就是說這杯中的液體早已經(jīng)過期十來年了。

　　從這點推斷，可以得到兩個結論。

　　第一個結論是，這位搭檔，明顯有個鐵胃。

　　第二個結論是，這位搭檔，很念舊。這點從他那憂郁的眼神也可以看出。

　　因為，每一個眼帶憂郁的人，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但每一個憂郁的人，又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不要輕易去忘記。

　　李淳風慢慢走到攤位前。

　　這位攤主卻未受絲毫影響，仍是滿臉陶醉的樣子，品著杯中的海帝82年雷碧。

　　李淳風整理了下自己的儀容，側身對著攤位，淡淡開口道：

　　“警員編號9527，你該歸隊了?！?p>　　聽到李淳風的話，攤主捏著高腳杯的手沒有一絲抖動，他又輕泯了口飲料，并未看李淳風一眼，只是口中傳來了平淡的聲音：

　　“阿sir，我不做警察很多年了。”

　　李淳風對于他的回答早有預料，于是他又開口了，話語中飽含深情：

　　“凌念舊，你難道忘記了當年的誓言了嗎？你不想查清當年的真相嗎？

　　李老道……已經(jīng)死了，九年前死了！

　　你能想到像他那樣驕傲的人，會病死在床榻之上嗎？

　　你難道忘記了當初在天臺上對他說過的話嗎？

　　我告訴你，凌念舊，我是李老道的徒弟李淳風，沒有你，當年的事，我也會弄清楚。

　　我就想問一句，凌念舊，你還有熱血嗎？”

　　凌念舊聽到李淳風話語中關于李老道的內容，臉上的神情終于變了，他捏著高腳杯的手，也有些抖。

　　“啪！”

　　高腳杯摔到了地上，凌念舊卻沒有去看一眼，他的思緒在這一瞬間，似乎又飄飛到了十二年前。

　　……

　　“你為什么總喜歡約我在天臺見面？”凌念舊看到了記憶中的自己，帶著調侃的語氣說著這句話。

　　李老道笑道：“你看那些賭球的不也挺喜歡上天臺么？”

　　“我和賭球的不一樣，我可不想死，話說，三天又三天，都兩個多月了，我這臥底到底還要做多久？”

　　說這句話時，凌念舊記得，當時心里并沒想太多，只是習慣地找那個最熟悉的人發(fā)牢騷。

　　李老道笑道：“從今天開始不用了，你可以歸隊了?！?p>　　“你突然這么好心？”凌念舊又體會到了當時的那種莫名的感覺，那種預料到有什么事情將要發(fā)生的感覺。

　　李老道笑道：“我退休了?！?p>　　在說這句話時，李老道捶了捶腿，然后一瘸一拐地轉身，背對著記憶中的自己，口中說道：“我已經(jīng)是個廢人了?！?p>　　“什么時候的事？發(fā)生了什么？”

　　“這不重要?！?p>　　“那什么重要？”

　　凌念舊看著記憶中的李老道沉默地慢慢走遠，看著記憶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氣，嘴巴張大，大喊出聲。

　　“你是李純陽，大名鼎鼎的李純陽，你不會一直是廢人！

　　無論等多久，我都會等你回來！”

　　李老道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別傻了，天氣預報今天有雨，快回家收衣服吧。”

　　……

　　隨著李老道這句話說完，那記憶的畫面又一次化作了碎片。

　　凌念舊也從回憶中醒來，于這一刻，他第一次把目光投向李淳風，開口道：

　　“李老道……他已經(jīng)死了九年了？”

　　李淳風點點頭。

　　凌念舊又問道：“他葬在哪里？”

　　李淳風正準備回答，凌念舊突然作了一個“噓”的手勢，打斷了李淳風將要開口的舉動。

　　凌念舊對著李淳風笑了笑，開口道：“讓我猜猜，李老道生前不是一個安分的人。

　　死后，他也絕不會甘心被困在一個小棺材里。

　　所以，我猜，他的骨灰要么隨風飄蕩到天涯，要么隨水流到大海！

　　不知李老道的情況，到底是我猜的哪一種？”

　　李淳風說道：“第二種?！?p>　　凌念舊點了點頭：“幫我收拾一下攤位吧，到我家再詳談吧?！?p>　　“好?！?p>　　李淳風接過了凌念舊遞過來的一扎袋子，幫他裝起攤位上的熟食。

　　待所有的熟食都裝好，歸位，凌念舊看向李淳風，指了指三輪摩托車前面的座位，說道：“上來吧。”

　　摩托車最終停在了一棟爛尾樓附近的一個簡易活動板房前。

　　兩人將熟食拎進了屋，放到冰箱里。

　　李淳風做完這件事，開始打量這屋中的物事。

　　粗略估計了下，這間屋子大概五十平米的樣子，一個人住還是挺寬敞的。

　　李淳風在屋子的西北角，看到了成箱成箱的雷碧。他內心嘆了口氣，這位凌念舊老兄對雷碧是真愛啊。

　　要知道，生產(chǎn)雷碧的廠家早在九年前就倒閉了。

　　而根據(jù)那叫飄飄的俏麗女孩所說，這里的雷碧，甚至可以追溯到十二年前。

　　注意到李淳風的目光，凌念舊開口道：

　　“當年，我和老道都喜歡喝這個牌子的飲料。我們特別喜歡一邊吃豬頭肉，一邊慢慢喝飲料。

　　那種滋味，真的很美妙，既消去了豬肉的油膩，也消去了飲料過分的甜膩，讓人感覺到清爽和滿足。

　　老道曾經(jīng)笑言，如果哪天他厭倦了打打殺殺的生活，會去開一家熟食店，專門賣豬頭肉。

　　而且還要買許多的雷碧，一天喝一點?！?p>　　李淳風有些了然：“這就是你開熟食店，儲存這么多雷碧的原因？”

　　凌念舊點點頭，然后嘆了口氣道：“可是，這飲料卻是再也喝不出當年的味道了?！?p>　　李淳風看著他又要陷入回憶的樣子，有些不忍，于是打斷了他：

　　“開始那兩個女孩怎么回事？身為一個前警務人員，你難道不知道你所做的事，已經(jīng)觸犯到帝國的法律了嗎？

　　而且，最可恥的是，你還沒有付錢！”

　　凌念舊聽完李淳風的話，沉默了下，開口道：

　　“這件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樣，在我看來，如果我付了錢，就是玷污了她的靈魂。

　　每個人，在剛出生之時的靈魂都是純潔無瑕的。

　　每個人，在當時都有一個很高的底線。

　　但是，當他們慢慢成長起來的時候，受到周圍環(huán)境的影響，他們之中的許多人開始把底線一降再降，直到他們迷失了自己。

　　你說的那個女孩飄飄，我感覺她還能回頭。

　　所以，我在她的心靈中點亮了一根蠟燭。我希望她明白，人生還有許多更美好的東西?！?p>　　“那她回頭，你真的會娶她？”李淳風在心里想著這句話，但他并沒有問出來。

　　這個問題，顏色太深了，太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