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松站在窗前,看著離開的李翔沉默不語。
前兩天,韓松特意給李翔單位打了電話,告訴他霍連杰今年退伍的事,希望他來看一看,最好把他們二人之間的誤會解除。
沒想到,徹底涼了。
韓松故意躲在門外,聽著里面的談話,李翔的話他都聽見了,包括霍連杰的話也聽到了。在霍連杰出門的那一瞬間,透過門縫,他看見站在里面的李翔,沒有一點的愧疚。
霍連杰見他,只說了一句話:
“以后,別再做這么沒意義的事了。”
從連部出來,李翔沒有見任何人,直接離開了。除了執(zhí)勤崗哨,幾乎沒人知道他來過。
有些人,終究是過客,甚至希望,不曾遇見過。
“韓松,下來打籃球了!”樓下,正在進行友誼賽的兩撥人,是六班和一班。徐超正好看見站在窗戶邊上的韓松。便打算拉他下來。
“班副,快下來,我們要被虐了?!焙烈姞?,大聲叫起救援。
韓松笑著說:“等我換一下衣服,馬上下來?!?p> 隨著韓松的加入,比賽再一次進入高潮。
“傳球!快,韓信澤在籃下!”
“防死防死!別給他機會!”
“快傳給我!”
“喂,別踩我??!”
“三分!三分!進啦!”
“嘛呢,這都沒攔住,再這樣晚上讓你玩一晚上球!”
“防不住啊,他撞我!”
······
一陣陣笑聲傳出,反正都是兄弟,無在乎輸贏,開心就好。
一場比賽結(jié)束,中場休息。
“韓松,連長讓你馬上去連部,有人找。”執(zhí)勤崗哨跑下來沖著韓松喊道。
韓松把球給旁邊的人,趕緊上去。
正在連部等韓松的人,是曾經(jīng)在六班待過的王鵬和李楠。
“領(lǐng)導(dǎo),你們怎么來了!”韓松進門敬禮,笑著說。
“我倆來找你啊,你這個位置我們可是一直在留著,等你明年加入我們呢?!?p> “我說,你倆挖墻腳這么光明正大嗎,我可還在屋子里呢?!敝笇?dǎo)員佯裝發(fā)怒。
幾個人在屋子里說說笑笑,絲毫沒有任何顧忌。
“好了,我知道你倆來的目的不僅僅是韓松,還有霍連杰,去吧,他在俱樂部呆著呢。知道是你倆來了,他躲了起來。”指導(dǎo)員突然打斷談話。
王鵬和李楠互相看看,一語不發(fā)。
“怎么說當(dāng)年你們也是霍連杰帶過的,除了劉天,就屬你倆最厲害。當(dāng)然,也就你倆走的最遠。估計他覺得他現(xiàn)在的樣子太狼狽,不想被你倆見到。不過我覺得,該見還得見,畢竟以后可能就沒機會了?!?p> 韓松驚訝的看著他倆,聽指導(dǎo)員這意思,他倆也是霍連杰帶過的兵?
之前的演習(xí)怎么一點沒看出來,甚至,表現(xiàn)的完全是陌生人一樣。
“韓松跟著一起去?!敝笇?dǎo)員補充了一句。
于是,一直沒緩過神來的韓松跟在王鵬和李楠身后,見到了正在俱樂部發(fā)呆地霍連杰。
“班長,我回來了?!?p> “班長,我回來了?!?p> 倆人異口同聲。
“班長,我······”韓松欲言又止。
霍連杰轉(zhuǎn)頭看了三人一眼,指指旁邊的椅子,示意他們?nèi)齻€坐下。
王鵬和李楠依次坐下,眼睛里難掩不舍。
“你倆啊,是我?guī)н^的兵里面走的最遠的,恨我不?”
倆人搖頭,愣了一會,卻又點頭。
“我明白你倆意思,恨我沒把你倆留在我身邊,不過啊,你倆都是雄鷹,怎么可以窩在我身邊,所以你們不能恨我。”
霍連杰呵呵一笑,對旁邊站著地韓松說道:“臭小子,發(fā)什么呆,坐下!”不由分說,一把把韓松拉下,坐在他倆旁邊。
“按理說啊,我應(yīng)該是不會被李翔影響的。大言不慚的說,這幾年下來,什么樣的兵我沒帶過,什么樣的官我沒見過。早就該對這種情形有所免疫了。只不過啊,人的年紀(jì)越大,就越想沒有瑕疵。于是呢,總想事事完美,一定要不留遺憾?!?p> “可是,人生哪能十全十美。而且,人心是會變的。我什么也改變不了,只能是把優(yōu)秀放大,把缺陷掩蓋。你以為你倆沒有缺點嗎。有,而且還不小?!?p> “就說你王鵬,軍長的兒子,天之驕子啊,捧著金飯碗長大的,來我們基層部隊就是鍍金來的。而且從骨子里透出來的自傲,見誰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感覺,不服就是干!干到你服為止。這樣的兵除了我誰愿意帶啊。我呢,我可不管你這臭毛病,你敢目無尊長,離經(jīng)叛道,我就敢揍你!”
王鵬嘿嘿一笑,微微低頭,眼角有亮閃閃的東西。
“最后呢,你看看你現(xiàn)在,懂你老父親的難了,知道老母親的苦了?!?p> “還有你李楠,當(dāng)初你來的時候,多膽小的一個人啊,膽小到見人就躲,挨欺負也只是一個人躲著哭。然后呢,我怎么辦的?讓你跟咱們班長膽子最大心最細的副班長帶著你,在外面足足呆了半個月,回來后,你小子竟然敢無法無天的偷跑出去了,于是,就被我揍老實了吧。”
李楠嘿嘿一笑,呼嚕了一下臉。
霍連杰也是嘿嘿一笑:“我怎么發(fā)現(xiàn)我最好的兵都是揍出來的?!?p> 韓松擱邊上小聲補充道:“我不是,我沒挨揍?!?p> 霍連杰照著他小腿來了一下:“現(xiàn)在是了?!?p> 王鵬和李楠哈哈一笑。
“其實啊,每個兵都是好兵,每個兵身上都有閃光點。就說張歡,雖然體能不咋地,可是炒菜香啊,自打去了炊事班,咱們營的兵都胖了,連黃班長都夸他。所以說啊,我從來沒看扁你們?nèi)魏我粋€人,也從來沒放棄你們?nèi)魏我粋€?!?p> “只是啊,我再怎么努力,還是不能阻止一些事情。就比如你王鵬,還是那么囂張跋扈?!?p> 王鵬淡淡道:“哪有,班長,我這是官威?!?p> 霍連杰撇嘴:“別對我耍,小心我揍你!”
“我真想你再揍我一頓?!?p> ······
“好了,我沒事,你倆也別在我這里耽誤時間了,趕緊回野狼吧。韓松你也出去,去門崗,一會你那小女友就該到了。”
韓松愕然,李雪怎么會來?
“你退伍這事,怎么也得通知人家一下吧,我就自作主張告訴她了,然后她說要過來看看你?!?p> 韓松一刻不停沖了出去?;暨B杰,王鵬和李楠相視一笑。
“你倆不用等韓松了,反正明年不就知道結(jié)果了嘛?!?p> 倆人點點頭。
韓松為什么沒跟李雪說,是因為他不知道該怎么跟她說。
果然,沒一會,李雪的出租車到了門口。
輕車熟路,登記好,韓松領(lǐng)著李雪回到了連隊,還是在那個招待室里。
“你要退伍了,怎么不和我說?!?p> 韓松苦澀一笑:“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說。”
李雪眨眨眼,低下頭想了一會,又看了會樓下還在打籃球的人,忽然說道:“你是不是打算留下了?”
韓松沉默。
李雪轉(zhuǎn)身,拉出椅子坐下,也拉著韓松坐在自己旁邊,腦袋很自然的搭在他的肩膀上,手很自然的握著韓松的手,也很自然地說著話:
“韓松,你知道嗎?在高一剛認識你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拴不住你,你的眼睛里透露著一股子精神,一股當(dāng)時我看不懂的精神,所以我淪陷了?!?p> “看看你的高中生活,放蕩卻又嚴謹,玩就是玩,學(xué)就是學(xué),上課一絲不茍,任何一個問題都不放過。下課就變成了一個瘋子,什么都敢玩。你高中寫的檢查和得的獎狀一樣厚。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你。任何一個老師對你是又愛又恨?!?p> “上了大學(xué)呢,你是一點沒變,雖然你標(biāo)榜自己就是一個學(xué)渣,甚至逃課的大軍中也有你的影子。但是你學(xué)的卻又不差,不會掉隊。然后在外面還有很多兼職,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有自己的小金庫。從大二開始你就不用家里給你零花錢了吧。”
“我不清楚你是不是在和叔叔阿姨斗氣,因為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在遵循著你自己的意愿,你沒有為別人活,你是在為自己活?!?p> “甚至,我都改變不了你什么,不是嗎?”
李雪抬頭,看著韓松,韓松也偏轉(zhuǎn)臉,看著李雪。
“既然你一直都這樣走過來了,而且在部隊這兩年你怎么做的你自己也清楚,為什么在這件事上就猶豫了呢?!?p> 韓松不再看李雪,盯著桌子:“我覺得對你不公平?!?p> 李雪輕笑:“我又沒要求你什么,你又沒承諾我什么,何來公平不公平。再說了,你答應(yīng)我的不是已經(jīng)完成了嗎,大不了,你再答應(yīng)我一件事。”
“李雪!”
“答應(yīng)我,做你自己想做的?!?p> “可是······”
李雪纖長的手指壓住韓松的嘴唇:“沒什么可是,你是韓松,是我的,我就不會放手。我等你!”
韓松一把抱住了李雪,眼淚再也止不住。
“對不起!李雪,我喜歡這里,就跟我說喜歡你一樣?!?p> 李雪輕輕拍著韓松的后背:“我知道?!?p> ······
李雪離開了。
韓松回到班里找到霍連杰。
“班長,你是不是故意的。”
“關(guān)于什么?”霍連杰仍舊翻著那本不知道翻了多少遍的雜志。
“你是故意通知李雪過來的。”
“所以呢?”
“班長,你贏了!”韓松拿出自己手里的那幾張紙交給霍連杰?!暗俏也缓蠡冢膊缓弈?,你只是做了你該做的?!?p> “臭小子,還輪不到你來教導(dǎo)我?!被暨B杰眼角含笑。
“但是不可否認,我是咱們六班的副班長,不是嗎,而且,明年我就是班長了?!表n松手一抖,變出一個電子煙塞到霍連杰手里,奪過他嘴里叼著的煙。
“這么大年紀(jì)了,少抽點煙吧,對身體不好。送你一個這個,花了我很多大洋的,悠著點用。”
霍連杰呵呵一笑,也不說話,拿起手里的電子煙,老神自在地玩了起來。
外面,陽光正好,隱隱傳來一陣嘹亮地口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