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文……撞痛你了么？”
似秦忠武那種糙漢，一時讀不懂妻子臉上的悲戚傷心。只知道按常理，下一秒鐘媳婦準(zhǔn)就應(yīng)該跳起來破口大罵了……但他提心吊膽的等了老半天，沒等來媳婦的怒斥，卻聽見兄弟的聲音，以一種小孩子特有的綿軟，和一種與他年齡幾乎半點不符的認(rèn)真，在問。
李榮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個孩子……撞到自己居然第一次沒有立刻逃開，甚至還出聲關(guān)心起自己來了？
秦忠武也嚇了一跳。
但天高皇帝遠，這輩子也就屬媳婦平日里積壓的威嚴(yán)最是深入人心。以至于他直到此刻，依然仍舊沒有發(fā)現(xiàn)氣氛的不同。見榮娘眼睛都瞪了起來，他也來不及多想，趕緊一步上前，拽著兄弟的小胳膊就把他拉退了數(shù)步：
“阿、阿文別怕，沒事的。哈哈。那個，你，你……”眼角一瞥，剛剛盛給兄弟的一碗稀粥，他還一口都沒動過。
秦忠武剛才正想哄著阿文把粥喝下去，這不是還沒工夫嘛。誰知道在這當(dāng)口這媳婦就回來了。不早不遲的。雖然有些搞不懂自家婆娘今日吃錯什么藥，竟至于還沒發(fā)作他哥倆?？砂凑找酝?jīng)驗，自己要是膽敢當(dāng)她面哄孩子，那是百分之百的招牌純作死……
求生意志極強的糙漢武腦門上冷汗都給急出來了。
媳婦，你倒是發(fā)作一下表個態(tài)，讓你老公我心里有個底呀！……
李榮娘：“……”你給我滾，你個棒槌！
李榮娘平復(fù)了一下呼吸，裝作不甚在意道：“你……明日，可是要進山？”
“啊……嗯?！鼻刂椅渥聊ブ?，媳婦問這個，是不是剛才那茬就揭過了？可是，以往也不是沒有這種先東拉西扯，讓他放松警惕，然后再猛然殺個回馬槍的先例……
不行，此時敵況未明，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可惜這個耿直漢子心里想什么，臉上都是實時反映的。秦允文站在一邊，瞥著他一臉“秦忠阿武，不怕，你是可以的，加油！”的神色……他默默的移開了視線。
李榮娘比自家小叔見多識廣，她直接就不看。
省的冒火。
明日……那兩個人限定的時間，也是明日。
誰說這不是天意呢？
李榮娘性子很有幾分殺伐果斷。既是決斷了的事，便是愧疚纏身，那又如何？一邊是未曾泯滅的一點點良心，另一邊是幾年也未曾鋪滿過的米缸。兩相抉擇，她是斷不會想岔了的。再說，從她收下銀錢的那一刻開始，這事能不能反悔，豈還能由她？
李榮娘也曾暗自打量過那兩個人。
那兩人身上都是簇新的衣衫，式樣常見。以李榮娘的眼光，甚至看得出他們是在鎮(zhèn)上的哪家成衣店里買的?？烧蛉绱耍龑扇说纳矸輥須v便根本無從猜測。
聽他們口音，卻都是鎮(zhèn)上有錢的財主老爺才會端腔呷調(diào)說的官話，與他們這種鄉(xiāng)下的土鱉音色區(qū)別甚遠。只是，他們對自己分解起老秦家的家底，卻比她這個正宗老秦家的媳婦還要入木三分?？梢姴皇鞘孪日{(diào)查過，便是暗中窺探過。基本上這兩種都足以使人憤怒。可是，李榮娘沒有膽量發(fā)作。
她看得出來，那兩人說話時雖然極力柔和面皮，作出和藹景象，但若真是和善之人，何必假造？這么一作態(tài)，反而襯得他們眼中的兇戾彪悍之色更加突出明顯。
李榮娘不敢想，這樣的兩個人買她小叔子去，是要如何。
小叔只是一個三歲多的小孩啊……
李榮娘忽有所感，猛地抬頭。果然，不遠處一雙漆黑如葡萄般的眼睛正靜靜的凝視著她。
小小的男孩兒白凈柔軟的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偏偏這沒有表情的表情自帶著一股詭異。李榮娘沒有見過現(xiàn)世的恐怖玩偶，恐怖小孩之類的，不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支配。但即便如此，她當(dāng)場也是心中“咯噔”一跳。沒來由的感到一陣瘆人。
不……這是一個三歲小孩？
她怎么覺得渾身寒毛都豎起來了。
秦允文淡定的收斂視線。眨眼間便調(diào)整了臉上肌肉的僵直。表情即使用尺子來量，也紋絲不曾動過，然則旁人再看上去，眼前就純粹只是一個懵懵懂懂、純真可愛的三歲小娃娃了。
李榮娘：“……”老娘慧眼如炬，你當(dāng)真沒騙我？
秦允文：“……”確認(rèn)過眼神，是心里有鬼的人！
秦忠武：“……”我媳婦和我兄弟，仿佛有小秘密了……惆悵。
秦允文雖不是什么頭腦超級的天才偵探。可是這便宜大嫂也不是什么智商逆天的犯罪新星。她甚至演技都比不上劇組里勤勞工作的龍?zhí)拙；蛟S是生活環(huán)境太淳樸，她只不明說她要干壞事，旁人竟都不會去從她的言行舉止之間妄自揣測。就拿他親哥來說吧……這貨眼神還在跟星星似的閃爍，又杵在那里不敢走。不用猜都知道他還在等媳婦每天的日常發(fā)作呢。至于媳婦今日份的發(fā)作為何遲遲不來，個中反常有什么蛛絲馬跡，端看下輩子他能不能分解出來吧……
這輩子就不用想了。這輩子他恐怕就一蠢到底了。
——祝親哥永遠天真單純，做一個快快樂樂的傻白甜！——允文留。
秦允文本以為李榮娘的不安是要對他親哥不利：說句斬釘截鐵的話，如若是這個可能，他拼著這條三歲小命也一定要保障這個憨大哥的平安。
即使是夢里，他也做不到對旁人虧欠。
世上唯真心不可輕，唯善良不可負。
然而，自從李榮娘狀似無意的問起明日進山的事，神色間還顯見地松了一口氣。秦允文便知道。這位便宜大嫂的壞心，那原來是沖著自己來的。
秦允文這便好奇起來。
他這大嫂……不會是打著主意將他賣了吧？
不得不說，針對一個三歲小孩的，除了兒童拐賣，秦允文還真想不到別的惡事可以做。難道還家里沒米下鍋，準(zhǔn)備將他宰了吃肉不成？
秦允文覺得，這個夢做得真的有點飄。
被拐賣？……呵呵。有趣。體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