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傍晚,范公子那個模樣甚是俊美的侍從紀言正在房中一張案桌前看著書,一個明艷的身影朝著他這歇息的房中趕了過來。
這幾日她等不來范文書的主動解釋,心里便開始急了。
她想了法子,和他這侍從紀言混熟了,想著從他的侍從紀言這里去打聽打聽消息,可磨蹭了好幾日,她也沒好意思沒問出口。
現(xiàn)在她來尋紀言了。
房門大開著,窗戶也大開著,安越走到紀言住的房間門框前和他打了招呼,又站在門框前,朝著還在看書的紀言道:“還看什么書呢?瞧你除去侍奉你家公子,除去吃飯等,好像都在看書?”
紀言從書本中抬起視線,見是安姑娘,笑道,“不看書也沒啥事?!?p> 安越點頭,想了想回頭望了一眼對面范公子的廂房,接著她轉過頭來,清了清嗓子,問道:“你和你家公子什么時候會回去?我瞧著就快到中秋佳節(jié)了,你和你家公子不用回府嗎?”
“要看公子的意思,我也不知曉~”
“是這樣啊,噫,那你家的夫人不催你們嗎?府上最近有沒有發(fā)生什么事情?”
“我家夫人隨公子的意思,并不會催他,府上最近應該是沒什么事情?!?p> “那你和你家公子不想夫人和老爺嗎?他的爹娘啊~你也不想你爹娘嘛?中秋佳節(jié)都不回去的?”
安越左拐右拐。
還有,她疑惑,夫人既然不催,那他上次怎么突然離去?
是家中突然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嗎?
若沒發(fā)生的話?
不對,她該怎么問兩年前發(fā)生了什么事情?。?p> 還不待她想清楚,坐在案桌前的紀言,突然尷尬一笑,他想到中秋佳節(jié),中秋佳節(jié)啊,團圓日,他何嘗不想爹娘,不想家?可他的家?
紀言有些心酸苦澀道:“我雙親早亡?!?p> “我...對不起,我不知道...”安越一驚。
“無事。”
安越有些不好意思來,她見紀言笑得心酸,她臉上浮現(xiàn)一絲尷尬,想了想,帶著安慰的語氣道,“可以跟我說說你的事情嗎?比如你是怎么進了范府的?陪著范公子?”
紀言側著頭看著安越,他對安越輕輕一笑,想到往事,“好,說說也無妨。”
“5歲那年,我就徹底失去了雙親,是夫人仁慈收留了我。”
“后來一直跟在公子身邊,公子心善,待我極好,也帶我去書院一同讀書識字,我跟著公子讀書識字,又陪在公子一起參加了童試,又考了秀才,舉人,只是我到底沒公子聰慧,公子中舉人那年我落榜了?!?p> 安越本以為自己的身世已經算可憐了,那兩年家中出事,為養(yǎng)家過活,自己心愛之人又突然離自己而去。
可沒想到,眼前的紀言身世更加可憐。
他從小失去雙親,然后是過寄人籬下的日子,哪里會是他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
“明年不是又到了考期,你再努力努力就好,你要相信你自己,并不比你家公子差的?!卑苍秸f得認真,帶著安慰。
紀言見她安慰自己,很是感激。
“對,再努力就好。”紀言笑道。
兩人又隨便聊了幾句,安越便告辭了,想問的話還是沒問出口。
哎,她走出紀言房門便嘆了一口氣,她慢慢往自己的房中走。
另一間房中,一個男子正在急急忙忙寫公文。
一日后的傍晚,那個昨日又失眠的姑娘,又去尋了紀言。
“紀言一會要一起用晚飯了?!卑苍接智昧饲眉o言的房門,他房門本就沒關,安越便倚在了門框上。
“好,謝謝安姑娘提醒?!?p> “多謝安姑娘?!?p> “說那么多謝字做啥?”安越的臉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來,她今日還是來打聽范公子的事情。
自己要是再不問,今晚,怕又是一個輾轉難眠之夜晚了。
她心里嘆了口氣,想了一天了,現(xiàn)在厚著臉皮啊。
接著她拐彎抹角的,鼓起了勇氣終于直接開了口。
可是她還是年輕,她哪里知道,在這世間,有些事情,不如不問不去打聽,而有些事情,也不要從旁人口中去打聽去了解。
她從紀言口中打探到范公子許多事情來。
原來,他是出生在京城,祖輩世代為官,雖官位不算太高,可也頗有根基。他的父親早年進士出身,后又外放做官,到了登州,直接任了長史。他的母親還是京中某官家的嫡幼女,三小姐。
他的父母膝下只有他一個孩子,從小自是萬般金貴。
而他14歲時便中了秀才,17歲時中了舉人。
那日,他穿著一身白衣錦袍,騎著一匹喜愛的駿馬踏過登州街道,春風得意,是要去和自己喜愛的姑娘表明心意。
他喜愛上了自己的授課恩師苗夫子家中獨女苗秀姝。
若是郎有情妾有意,那便是一段佳話了,可奈何郎有情妾無意。
若只是這樣也罷了,他傷心難受喝醉酒,時間久了也就過去了,可難就難在,那苗家姑娘時常來找他訴苦。
苗姑娘心上人是范公子的同窗宣章,苗家姑娘和宣章好上之后,整日還在范公子面前哭哭滴滴,哭訴那宣章待她如何如何的不好,如何如何的薄情,范公子一邊瞧著苗姑娘心疼,一遍懊惱宣章為何不懂得珍惜?
鬧到最后,他心中實在郁悶,一時間也再無心思上京趕考。
某日他在酒肆中正喝酒消愁,正好碰見宣章和幾個公子哥也在一旁喝酒聊天,宣章也瞧見了他,想到他和苗秀姝的事情。
宣章暗諷了范公子幾句,范公子心中本就有郁氣心結,這樣一鬧,他便回了宣章幾句,君子動口不動手,何況他們還是同窗,兩人也只是鬧了幾句嘴皮子,便被旁人勸阻。可不知那苗秀姝從何處得了消息,急急趕來,然后一臉心疼地瞧著宣章,語句里全是心疼和擔憂,連一個眼神都沒給范公子。
范公子看在眼里,只覺得有些諷刺。
苗秀姝事后,還親自找到他,指責了他不該和那宣章爭吵。
他瞧著苗姑娘,瞧著她指責自己的模樣,心中冷笑。
回到書房后,他喝起酒來。
酒醒之后,他便出門游學了。
再后來,他外出游學,兩年前又回到了家中。
安越聽到這,急忙問道:“他兩年前回到家中是因了何事?”
紀言嘆了一口,想到自己后來知道的消息,如實道,“是那苗姑娘出了事情。”
轟,是那苗姑娘出了事情?
安越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強忍著苦澀心酸詫異痛楚,“是那苗姑娘是出了何事?你家公子外出游學后還和她有來往嗎?”
“這...可能是有來往的...兩年前那苗姑娘和公子同窗分開了,那家公子娶了位門當戶對的小姐,聽說苗姑娘傷了心,寫了書信給公子,公子便回去了,又匆匆去了苗家一趟,府中夫人知道了此事后還氣地摔了好些東西。”
安越倚在門框上的身子,有些微微發(fā)愣,她趕緊伸手扶住門框。
“寫了書信?”
寫了書信?寫了書信來?然后就拋下她?直接走了?
她把頭輕輕低垂,想藏起臉上的情緒來,怕紀言發(fā)現(xiàn)。
“那你可知,你家公子這次來這是何原因?”
紀言瞧著低下頭的安越,有些奇怪地搖搖頭道:“這?我就不知曉?!?p> 他確實不知曉。
不知曉?
書信?
呵~
安越平靜的情緒已經快要維持不下去了,她的手開始顫抖著,說了一句告辭,轉身便往自己的房中跑。
留下身后的紀言一臉無措。
安越邊跑眼淚邊掉,原來,原來那個男子,她愛上的男子,原來他早就有了心愛的人。
可是他們算什么?
他們之前的點點滴滴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嗎?
是呢,想必對他來說什么都不算吧。
可笑是自己還想著等他的解釋。
可他也沒解釋。
可笑,自己真的萬分可笑。
她推開房門反手鎖緊,繞過屏風,坐在床榻上,把頭埋進被子里。
她的胸口好痛,比起兩年前他不辭而別,帶來的傷痛還要痛。
上次,她至少還有一絲念想的。
可這次旁人告訴她,連她那念想也是不該的!
何其悲哀?
原來她一直要等的解釋是,他早就有了心愛的姑娘?
所以因為那姑娘的一份書信連夜便走了?
那時她單純,以為他看了自己的身子自己便是他的人了。
她還以為他那時不說負責只跌跌撞撞跑了,是想在等一個時機?
畢竟他后來,跟自己不是還那般好?那般親昵嗎?
再后來他說走就走,她還傻傻地在心里給他編織了一個他家中出了重大急事的理由,這兩年她一直想,若不是家中出了重大急事,他怎會說走就走?也不提前和她說一聲?
她一直以為,他要自己跟他回家,也是因為他心里有自己。
而他又那么急,趕時間,所以才沒說給她一個正式身份。
這兩年來,每當夜深人靜時,她都會想,當年,是她自己未跟他回家,所以是她自己錯過了?
若是那日她不管不顧地跟他著走了,那么現(xiàn)在一定十分恩愛吧。
可這一刻,紀言的話,讓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那些想法多么可笑,多么自欺欺人。
后院中的范文書正在窗臺前寫好了上頭急需的東西,抬頭望見安越從紀言房中出來奔跑的模樣,安越跑得快,他沒能看清她的表情,可瞧著,好像有些恍惚?
他皺起眉頭,有些疑惑,心里有些擔憂,打開了自己的房門,去敲響了安越的房門,可敲了一次,沒人應,再敲了一次,也沒人應,接著推房門,是反鎖。
他朝著里間叫了安越一聲,房中正坐在地面上偷偷哭著的安越聽見了他的聲音。
安越抹了一把淚,滿臉都是痛苦和心酸,聽見那聲音喊她,她心頭有怨氣,“你走?!?p> “你走!”
外間的男子,聽清楚了那句,叫他走。
他看著緊閉又反鎖的房門,又看了看,她又說了一句,叫他走~
這是?
怎么了?
他推了推房門,又喊了幾聲,依舊叫他走。
他嘆了口氣,站在房門前守了一會。
隨后出門的紀言看見自家公子站在安姑娘房門前,有些疑惑?
晚飯時,安姑娘沒有出來吃飯,紀言瞧著一旁的公子,公子卻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他心里突然有些發(fā)毛。
安姑娘把自己關在房中?
公子冷冷地掃他?
他摸了摸自己腦袋瓜。
他是不是做了什么錯事?或者說錯什么話?
晚間他小心翼翼地端著木盆去伺候公子洗漱時,假裝無意扯開話題道:“公子,咱們要在這待上多久?什么時候啟程去其他地方?”
范公子拿起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瞧了一眼朝著隔壁房間的方向,“再等等吧~”
紀言隨著他的目光也瞧了一眼那方向,想起今日吃晚飯時,公子的眼神。
“公子之前便和安姑娘相識嘛?”
他本來看見安姑娘和自家公子這幾日相處的模樣,以為他們之前可能不相識?
“嗯?!?p> 紀言摸摸頭,沒再問,倒是范公子開了口,“你問這些做啥?”
紀言搖搖頭,“我就是好奇?!?p> 他一臉無辜。
范公子面上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面上更加冷了,突然盯著他道,“你欺負安姑娘了?”
“啊?...怎么可能?”
范公子冷著一張臉,瞧著這個和自己一同長大,模樣同樣俊美的男子。
想到這些,范公子冷著一張臉,開口道:“紀言你年歲不小了,要注意男女有別?!?p> 紀言一愣,公子這是?
范公子瞧見他愣愣的,揮揮手,讓他下去。
免得瞧多了他,心煩。
再說,他還有事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