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在我們搬進新家一年后的一天,有人叩響了我家的大門,正在一旁玩石子兒的我顛顛兒地跑到大門前,隔著門問:“是誰呀?”
外面有個大叔的聲音,小聲絮叨:“怎么是個奶娃娃的聲音?”
我轉了一下眼珠,又問:“這里是姜楓的府邸,你找誰呀?”
這次回答我的不是那個大叔,而是一個男孩子的聲音:“我們就是找姜楓,我叫林淵,家父林正清?!?p> 我摸了摸大門,顯然不是我的力氣能打開的,這時聞聲趕來的洛管家一邊邁著小碎步一邊高聲叫我:“哎呀,小姐,你離大門遠些,洛叔來開門?!?p> 我在一旁看著洛叔開了大門,一個消瘦的中年男人,帶著一個比我高一頭多的男孩走了進來,兩人看了我一眼,跟著洛叔進了內宅。天性好奇的我自然也要跟進去一探究竟,便一路尾隨他們,最后洛叔安置他們在平日里招待客人的前廳坐下,奉上了茶點,解釋說父親還在府外未歸,讓他們稍候。
我在門外盯著他們,那個林淵拿起一塊點心遲遲沒送進嘴里,直到他父親點了點頭才一口塞了進去,我覺得很奇怪,就大著膽子走了進去,站在林淵的面前看著他。他卻不繼續(xù)嚼那口點心,嘴巴鼓鼓的也盯著我看,我問:“你怎么不吃了呢?”
他似乎想張口回答我,又礙于嘴巴里的食物,幾番掙扎直接噎住了。我慌亂的轉頭喊他父親,“大叔你快看看他,他這是怎么了?”
大叔笑了:“沒事,他就是噎著了,喝口水就好了,”說著將我拉到身邊,問道,“你是姜楓的女兒?”
我點點頭,大叔的表情有了些微妙的變化,繼續(xù)說:“我比你父親稍稍年長些,你該叫我聲伯父?!?p> 我很乖地叫了聲“林伯父。”
“誒,”他也爽快地答應,“古人云,食不言寢不語,吃東西的時候是不可以說話的哦,這是規(guī)矩,如果不遵守就會像你林淵哥哥那樣了,記住了嗎?”
我又乖乖地嗯了一聲。
洛叔遠遠地喊了聲“老爺回來了!”
我一路叫著爹爹跑出門去,一把撲進父親的懷里,父親帶著燦爛的笑容抱起我,點了我的鼻子問,“鈴兒今天有沒有乖乖的呀?”
“鈴兒可乖了,剛剛還認識了林伯父呢?!?p> 父親的眼神暗淡了一下,又立馬恢復了剛剛的燦爛,“是嗎?那鈴兒帶爹爹去見你林伯父好嗎?”
“好呀,他們就在里面?!?p> 父親抱著我進了前廳,坐在主位上,而我也順勢坐在父親腿上。
“小女被我慣壞了,若是沖撞了林兄還望見諒,”父親先開了口,“多年不見,林兄可一切安好?”
“不好,”林伯伯冷靜地開門見山,“姜老弟沒聽說一個月前我被罷免了福城縣令一職嗎?”
父親臉上寫滿了訝異:“從未聽說,許是子城近些年和福城疏于往來所致吧?!?p> 林伯伯:“我是什么品性,你最清楚。做子城縣令的七年,勤勤懇懇,從未收受過一分錢的賄賂,判案公平公正。即便是五年前升任福城縣令,也未敢忘本,心中始終有一桿稱,若為官不清明廉潔,何以對得起天地?可就在一個月前,卻被上級以貪污受賄為由頭,收了僅夠生存的家產(chǎn),罷了我的官,還將我逐出了福城。”
我和父親都靜靜地看著林伯伯喝了口茶,繼續(xù)說道:“我與來家中的衙役們辯駁,他們嘲諷道:‘你得罪人了不知道嗎?人家就是要拉你下馬,還在這裝什么好人?’為官十二載,兢兢業(yè)業(yè),我還能得罪誰呢?”
林伯伯用一種我很害怕的眼神緊盯著父親,我本能的環(huán)抱住父親脖頸不敢看他。父親仿佛察覺到了我的恐懼,輕撫著我的背,語調平穩(wěn):“嫂嫂可還好?”
“她本就體弱,一直吃藥調理著,我出事后,家中的日常吃食都成問題,半個月前,撒手人寰了?!绷植穆曇粲行┻煅省?p> 我慢慢回過頭,看到他眼神中的凄涼,竟然有些心疼。
父親眼神也黯淡了下來,緩緩地說:“既然來了就在府上多住些時日吧?!?p> “是你嗎?”林伯伯并不想結束對話,語氣里帶著些許絕望,“除了你,我實在想不到得罪過誰。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知道我除了做官不會其他的,如今落得這般下場,無家可歸,愛妻離世,小兒也難養(yǎng)大,我就只想知道是不是你做的?!?p> 父親將我放在地上,站起身來,牽著我的手走到身體有些發(fā)顫的林伯伯身邊,“既無家可歸,我又怎能讓你父子二人流落街頭,姜府很大,以后我的家便是你的家,在這淵兒還能跟孩子們一道學習。”
說完走到門口,喊來洛叔,讓他將林伯伯父子安置在西院,抱起我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