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的聲音默然近了，模模糊糊穿過梅林，飄在我的耳際，“你這性子活該遭這樣的罪，既是找著人了就該用盡一切辦法將她搶回來。寒淵，你好好想想吧，若她真與那太陰芷蘭成婚，你到時候要怎么辦，你愿意？”
寒淵穿過梅林的視線，飄忽向我：“不然我能如何?”
冷白一張絕世傾城的臉被照進陽光的陰影中，帶著一片明暗，“你等著后悔吧，你等著吧·····聽說你還有個孩子，你也愿那孩子叫芷蘭父親，我竟不知曉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寒淵何時也這樣軟弱?！?p> 他話畢，芷蘭握住我的手緊了緊，寒淵琥珀色的眸中沉沉，也不知想到什么“嗯”了一聲，傳到我耳中已是含糊不清。
冷白又道：“梅林中法陣我變換過了，人留在了這里。你自己看吧，瞧瞧你，什么時候做事也這般縮頭縮尾了?！?p> 寒淵無聲無息：“那是青月，我不忍傷她·······放他們走吧······”
“你······果真沒救了······沒救了·······”冷白卓冷的視線越過白雪皚皚的梅林，遠望向我，我微微一顫，見他嘴角輕揚帶笑，是說不出的邪氣魅惑。
梅林法陣突然消失，梨歡趕緊帶著我們走了出去，風(fēng)雪里寒淵的目光從未與我分離。在那片梅林褐色枝干間，朵朵寒梅紅如染血，白雪壓枝中，我盈盈一望，是雪也壓不斷，傲然挺立的花與他。
他一身玄衣，身姿挺立，雖隔得越來越遠，我也知道在他心中牽掛著我。冷白在他身側(cè)相伴，臉上始終噙著一抹笑像盛開的罌粟花，花花色妖艷，美艷待枝頭。那一縷笑，沒由來叫我心頭顫抖，興許因為他是妖的緣故，我心中始終覺得不安。
一望無際的白雪地上，是我們深深淺淺的腳印，越走越遠，不復(fù)來時風(fēng)景與道路。直到寒淵化成一個黑點，我站在云端往下，不忍瞥見。芷蘭催動著術(shù)法加緊飛往神都的去。
碧青宮中一派非凡熱鬧喜氣，與無塵界中寂冷蕭瑟的風(fēng)雪形成對比，好像無人知道我跟著寒淵走過一般。
綠樹蔚然，相互交錯著枝蔓，有陽光從措落的枝葉間漏下來，光束點點滴滴照應(yīng)在地面上。如雨的棠梨花瓣不停的落啊，落啊，叫我的心跟著一起落啊落，飄到長白山巔無塵界滿世界的瑩白中，我輕輕伸手接住兩片白色的花瓣，像雪的顆粒樣叫我心枝亂顫，那淡黃色的蕊，無端也跟著叫我想起無塵界中一丈覆一丈的雪原抖動。
棠梨樹間，青石小道仙婢仙侍用大段的紅綢錦色做了裝點，鋪及開來一直蔓延至我所住的宛春殿。煙白色的紗幔罩住了整個涼亭，在庭院中隨風(fēng)翩躚，無風(fēng)時靜靜垂落，陽光細撒而下，不由多了幾絲曼妙與靈氣，更增了幾分世外仙境的縹緲。一抹小小的身影蹲在湖邊，手中拿著一根長棍攪動湖水，嘟嘟囔囔背對著身子沖身后小仙婢發(fā)氣道：“你們兩個下湖里去把那條魚給我抓上來?！?p> 仙婢左右為難道：“小公子，上神是不允許奴婢們這樣做的?！?p> 以木一氣，用木棍敲擊著湖面，水花亂沾，濺了一身，道：“怕什么，我又不殺它。娘教了我，萬物眾生平等，我懂得。”
兩個仙婢你看我我看你，鼓足氣糊弄他道：“那尾錦鯉早游不見了，這湖這么大，小公子讓奴婢去哪里尋啊?？沙钌妨伺尽！?p> 以木置氣，起身扔下木棍，動怒道：“哼·····你們兩個不愿去就算了，我自己去?！闭f著他脫了鞋襪，赤腳躺進水中，兩個仙婢慌得不知所措，拉住他滿面焦急，惶恐不安急的眼角緋紅道：“小公子可不敢下這湖水，湖中深淺不知，你要是出事了，奴婢們再多條命也是不夠的?！?p> 他斥道：“那你們就下去替本公子把他抓上來?！?p> 一時，仙婢為難，僵在原地。
我扶起飄蕩的煙沙帷幔，面上無色，身旁跟著芷蘭與梨歡，身后是何光與蓮泉。打過一束竄出來的棠梨花枝，吐露道：“以木，今日是誰惹你了，又要糟踐這湖中的魚。娘不是對你說過，萬物有靈，這魚也是生命，來日可修的真身。你不能這樣對它，還使喚仙婢下湖去抓，若是叫爺爺知曉了，定是要罰你?！?p> 以木面色一白，慌忙跑來抓著我垂下的紗袖，委屈道：“娘親不要告訴爺爺，以木以后再也不會這樣了。真不會了?！?p> 我刮了刮他的鼻尖，笑道：“你也知爺爺嚴(yán)厲，往后切記不可如此。他老人家是受了佛主感念，事事慈悲為善，那《華嚴(yán)經(jīng)》你可有記熟，小心又要被考。”
他的頭瞬間耷了下來，苦著臉道：“還沒背完，娘親可千萬不要對爺爺講?！?p> 梨歡大笑，手揉著他的頭頂，“要不要梨歡伯伯告訴你一個法子?！?p> 以木眼睛瞬間程亮，琥珀色眸子泛光道：“梨歡伯伯且說，是何法子?！?p> 梨歡道：“你用一筆，將《華嚴(yán)經(jīng)》抄錄在手上即可，到時候炎帝抽你背誦，遇到斷章的地方，偷偷看一下，且不背完了?！?p> 我晲他：“你別亂與他說，他這麼小，那點兒小心思，我爹坐在首位可不一眼就看見了。反倒使他挨一頓罵。”
梨歡笑笑，我拉著以木的手，引到芷蘭身前，“你還未與芷蘭上神行禮?！?p> 芷蘭臉上帶笑，親如一陣風(fēng)在日光下和煦，以木抬眼，行了個常禮道：“芷蘭上神。”
我笑道：“該叫伯伯”
他琥珀色的眸眼與我相對，一臉疑惑不解，那張與寒淵八分似的面容一愣，而后淡淡對著芷蘭叫了聲：“芷蘭伯伯?！?p> 芷蘭也不惱他的失禮，“嗯”了一聲，微微頷首，身上被飄落的棠梨花撒了一片，只是一直含著淺淺淡淡的笑，站在樹下看著我與他。
以木忽然問我道：“娘親，壞蛋呢？”
我恍然，“什么壞蛋。”
小小的人兒眉心微蹙，“我明明瞧見你與壞蛋一起走的，為什么壞蛋不一起回來。”他晃著我的手無端發(fā)氣，帶著撒嬌與委屈，“是不是他不回神都了?！庇质锹曇糨p輕，仿佛呢喃道：“因為娘親馬上要與芷蘭上神成婚?！?p> 我環(huán)住他忽然想到，每次與寒淵相見他都是這樣的稱呼，心中隱隱有了猜測。將他抱入心口，道：“往后芷蘭上神會是你的父親?！?p> 他一笑，不似孩童的天真爛漫，看了芷蘭頭枕在我肩上，悄聲道：“以木沒有爹爹?！?p> 我心中一痛，將他摟的極緊，像是害怕他突然掉落與消失，我在這世上最珍貴的至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