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劃開手機,正好收到了林汶的短信:“到了沒有?老地方等你?!?p> 他早早就告知了林汶今天他會回來看看。
所謂“老地方”,就是鄭承繹從有記憶以來所生活在的那個面朝午后陽光的姚姨家的老房子,鄭承繹沒有回復(fù),因為他清楚林汶一定已經(jīng)算好了他要到達的時間,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和他比起來,林汶是個聰明人。
鄭承繹把手機塞進口袋,快速溜過車輛稀疏的馬路,鉆進了十字路口西邊的小巷子。從這里繞近路只需要大約五分鐘的路程就可以回家,鄭承繹不禁加快了腳步,他急需一個親近的人,讓他再次感到“家”的安穩(wěn)。
另一方面,恒德中學(xué)地下倉庫。
錯綜復(fù)雜的管道遍布在電梯軌道旁,一方面為了過濾凈化天然淡水供學(xué)校生活使用,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給這架老式電梯的機械運動提供冷卻液。
這間電梯就像這山中的學(xué)院一樣古老,伴隨著鋼制的纜繩相互撞擊的聲音,整個鋼鐵外殼都在發(fā)出劇烈的震動,沿著鑲嵌在山體中的滑道緩緩下降。
這是除了體育場的地下迷宮以外的唯一可以通往恒德中學(xué)地下倉庫的路徑,而另一條路早已被校長用一座帶有層層保護的巨大金屬門封鎖,用尋常的方法難以打開,于是這里似乎成為了僅剩的、進入倉庫的方法。
而這間電梯的入口就隱藏在校長室的暗門中,恐怕除了校長以外,也再無人知道電梯的所在。
這間電梯沒有任何可以調(diào)節(jié)樓層的按鈕,僅提供在校長室和地下倉庫之間這幾乎高達100米的垂直距離運輸。
齒輪的雜音漸漸停止,電梯伴隨著一陣劇烈的轟鳴停在了最底端。
一股陳舊的霉味隨著大門的打開涌了進來,校長抬起手臂,在面前揮了揮,驅(qū)散了因為電梯震動而抖落的塵土。
“看來這里真應(yīng)該重新裝修一下。”校長自言自語地說。
話音剛落,在地下倉庫的一片黑暗中,一個沙啞的聲音回應(yīng)了他:“呦,大叔是來給俘虜送飯的嗎?”
“你們‘黑體’的食物,可不是普通的飯菜吧?”校長邁出電梯,向著黑暗中走去,在陰影中,一個紅色的光點正不斷閃爍著,那是用來約束邊緣人種能力的專用手環(huán)。
“‘贗品’也是人啊,大叔,”男人抖了抖緊緊勒在身上的鐵鎖,發(fā)出嘩啦嘩啦的聲響,“雖然沒有強大的美味的靈魂能量,普通的飯菜也還算是入得了口?!?p> 突然,男人感到一陣強風(fēng)吹過,原本嬉皮笑臉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起來,因為就在那一瞬間,他感受到了校長的呼吸一下子湊近到了他的面前。
“恐怕你已經(jīng)沒有任何機會進食了,盡管‘舊約’讓我不能親手殺了你,”校長冷冷地說,“你肯定也明白自己的下場,我很清楚你們這類贗品,對你信仰的‘祖母’而言,你早就已經(jīng)失去了存在的意義,沒有靈魂能量的補充,很快你就會……”
“會和這里的‘東西’們一樣?看來你之前的審問也不怎么順利嘛,校長先生,”男人冷笑了一聲,“怪不得你把這里封鎖得像是寶藏一樣,如果你的學(xué)生見到了這些,他們會怎么看你?”
“饑餓是很痛苦的過程,我想你也知道,”校長沒有理會男人的調(diào)侃,“而你大概比這些家伙的等級要高一些,大概需要餓得更久才會解脫……”
“不,我被賦予的意義,與這些家伙不同……但是我的確無法回答你的問題,”男人輕哼了一聲,“這和忠誠無關(guān),我們這些失敗的作品對于祖母來講毫無價值可言,自然也沒有什么忠誠……我們只是單純的無知,我們甚至不知道祖母的身份,創(chuàng)造我們的目的,以及她的任何想法?!?p> “只是孤魂野鬼嗎?”
“但孤魂野鬼會越來越多,這個世界上失敗的作品從來就不會少,你不能餓死所有的鬼,你也保護不了你的學(xué)生,”說到這里,男人意味深長地咧嘴笑了笑,“我想你也清楚得很,那個孩子并不正常,我是說……他強大得離譜,同樣強大的你不會看不出來吧?”
“你都知道些什么?”聽他這樣說,校長皺緊了眉頭,伸出手捏住他的脖子。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算被緊緊地卡住喉嚨,男人依舊帶著一副輕蔑的笑容用力喘息著,“但無數(shù)的孤魂野鬼都會因為他的力量而聚集在一起……那種誘惑……不是任何一個黑體可以抵御的,而當(dāng)那股力量真正覺醒時,他自己又會變成什么樣子?那也許會毀了我們所有人……”
鄭承繹穿過曲折的巷子,從一堆還未被清理干凈的垃圾袋上跳了過去,便離開了胡同的陰影。一瞬間,他感到陽光有些刺眼,不自覺地抬手遮在面前,瞇起眼睛看向街對面。
一抬起頭,他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林汶梳著一頭清爽的短發(fā),穿著寬大的T恤和牛仔褲,一副不算英俊的端正五官,乍一看就是那種扔進人群中就分不出來是哪一個的普通人形象,但整個人卻散發(fā)著一股與鄭承繹完全不同的富有活力的氣質(zhì),看起來更像是比較容易受歡迎的人。
他站在大門的陰影中,抬起頭便發(fā)現(xiàn)了同樣看向他的鄭承繹,他對著鄭承繹招了招手:“嘿,這邊這邊!”
“嘿!”看到林汶,鄭承繹不自覺地笑了笑,招手回應(yīng)著他,一邊快步跑過馬路。
“新學(xué)校怎么樣?”林汶轉(zhuǎn)過身,示意鄭承繹和他一起沿著陰影走,深秋午后的陽光還有些熱烈,曬在臉上仍能感到一絲焦灼,“午飯吃了嗎?”
林汶總是這樣,閑聊的時候想到什么就問什么,哪怕是兩個問題相差天南地北。
“嗯……還行,”鄭承繹早已習(xí)慣這樣的提問,有些僵硬地笑了笑,“還沒呢,早晨起的有點晚?!?p> 鄭承繹想說在那個奇怪的學(xué)校里有好多瘋子一樣的怪人,昨天有個更加奇怪的家伙把他的全身都打得要散了架,所以今天才起得這么晚。但他不知從何說起,想要讓一個普通人從頭開始只憑說辭就相信這一切實在太過困難,想必就算是林汶也很難理解他的處境。
他與這個世界之間再次產(chǎn)生了某種隔閡,想到這里,鄭承繹不自覺地垂下了頭,習(xí)慣性地盯著自己的影子向前走著。
而林汶一下便察覺了鄭承繹的難堪:“在新學(xué)校發(fā)生了什么嗎?說來話長?”
鄭承繹抿了抿嘴唇:“算是吧。”
“走,”比起繼續(xù)追問,林汶一向都會選擇讓鄭承繹自己開口,他扯起鄭承繹的胳膊,“吃點東西慢慢說,姚姨還在家里等你呢?!?